沈錦年怔怔的,倏然落下淚來。拽着沈鈞的袖子,直哭得哽噎難言。

沈鈞嚇了一跳,他們兄妹是一胞雙生,同生同養,素日感情極好,這樣的言語官司沒少打。沈錦年性子疏闊,嘴巴又利落,沈鈞年幼寡言,常被逼的啞口無言,天長日久竟也練成一副鐵齒銅牙。不想今日沈錦年忽然一副傷心模樣,讓他頓時傻眼。

沈鋒沈銳給了沈鈞一個你完了的眼神,直接將他從床前擠開,七嘴八舌的安慰妹妹。沈錦年心頭又悔又痛,眼淚止也止不住,正亂着,只聽一個威嚴的聲音不悅的道:「這是怎麼了?」

沈鋒兄弟三人忙回身行禮,沈錦年循聲望去,只見沈重一身官服滿臉嚴肅,背着手進了內室。他對着三個兒子不耐的揮了揮手,看向沈錦年的眼神卻溫和的讓她心酸:「嬌嬌可好些了?怎麼哭成了這個樣子?」

沈錦年張了張嘴,想喊一聲爹爹,喉嚨卻像塞滿了棉花。沈鈞在側,喊了一聲父親,道:「妹妹剛醒過來,想來後怕,這才哭了起來。」

沈重皺了眉,板着臉斥道:「還知道怕,看來你還沒到膽大包天的地步!你也是大家閨秀,成日裡不好好學些琴棋書畫針指女紅,淨想些爬高上樹的玩意兒!」他掃了一眼屋子角落的秋水長天,頗有些遷怒:「這兩個丫頭既然伺候不好你,就讓你母親給你換了好的來!」

秋水長天嚇得腿一軟,跪在地上,拼命叩頭,半句求饒的話都不敢說。

沈錦年一個激靈,忙胡亂抹了抹臉,啞聲道:「爹爹不要!」看着沈重不贊同的皺起眉頭,沈錦年咽下心酸,低聲哀求道:「求爹爹饒過這兩個丫頭,都是女兒的錯,女兒 ······ 女兒已知道錯了······ 」說着,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。

沈重錯愕的看看林晚,沈家兄弟也是一臉的驚訝,沈錦年自幼養的嬌慣,性子剛硬,極少有主動認錯的時候,像今天這樣哭得傷心更是絕無僅有。

沈重只想嚇唬她一下,沒想到惹哭了寶貝女兒,頓時尷尬。林晚嗔了他一記,伸手輕輕抱住沈錦年,哄道:「嬌嬌乖,不要哭了,你既心疼這兩個丫頭,緣何不知掛念父母?爹娘許你留下她們就是,今後行事,可不許這般莽撞!」

沈錦年哭得氣急聲咽,除了點頭,完全出不了聲。

待林晚將她哄勸好了,一屋子的男人不敢再教訓她,只圍着說笑。沈錦年看着一張張熟悉的臉,幸福得都不敢睡去。只是這身子到底年幼,待喝了藥,還是撐不住睡着了。林晚和沈重這才帶了三個兒子各自回房。

沈錦年一病就是大半個月,風寒已經好了大半,卻添了個夢魘的毛病,大夫只說受驚過度,開了藥吃下去也沒用,瘦了一大圈。林晚平日裡除了理些家事,都守在女兒跟前。好在沈錦年自病了之後,倒懂事了,吃藥吃飯毫不拖拉,說話也穩重了。林晚只當她長大了,卻不知道這女兒內里已經換了個芯子。

待沈錦年康復,林晚搬回自己的院子,已是夏末。一年一度的長公主府賞花宴給沈家派了帖子。

長公主是今上嫡親的姐姐,封號昭榮。她與今上感情深厚,無子無女,駙馬去世後一直獨居在長公主府,是京都貴婦里的第一號人物。人上了年紀怕寂寞,就喜歡小輩奉承,是以每年八月初五開一次賞花宴,遍邀名門淑媛世家公子。時人莫不以收到請帖為榮。

早幾年沈家沒有適齡女兒,今年還是第一次收到帖子。林晚高興得當天就打發人去叫了熟識的裁縫和銀樓師父,接連幾天各色衣飾流水般送進沈家。沈錦年躲得遠遠的,私下裡勸林晚:「娘親,咱們家門第不顯,女兒年紀還小,但求無過也就是了,何必勞師動眾?」

林晚卻立志要讓女兒第一次亮相光彩照人,敷衍道:「你小孩子家懂什麼,回去歇着吧!」

沈錦年小臉端的嚴嚴正正,一臉不贊同:「娘親,這賞花宴是做什麼的,您心裡不清楚嗎?女兒還小呢,何必這個時候招人眼?若是擋了哪個貴女的道兒,不是平白給家裡惹麻煩麼!」

林晚大驚,驚疑不定的看着沈錦年:「嬌嬌,你這是?」

沈錦年心中一慌,忙強自鎮定,抱怨道:「女兒聽珏兒姐姐說過,長公主的賞花宴,每年都要評選出十二朵名花,全京都的貴女都卯足了勁兒的比美,女兒還是個小丫頭呢,去湊什麼熱鬧啊!」

珏兒姐姐是林晚娘家二哥的女兒,比沈錦年大兩歲,兩個人很投脾氣,自小玩的極好。因是林家唯一的女孩兒,養的嬌縱,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頑劣。林晚聽是侄女說的,也沒訓沈錦年,只嗔道:「才說你長進了,就什麼話都敢說!」想着女兒說的也在理,到底是把手上幾件華麗的衣料撂下了。

沈錦年嘿嘿一笑,滾進母親懷裡撒嬌:「娘親,女兒像娘親,天生麗質,穿上破布也是仙女。不如娘親多做幾件,那件蔥綠銀條紗的,娘親做個小衫,配個素綾裙子,定然好看。」

林晚捏了捏她的臉,忍不住笑道:「真是個臉皮厚的,還天生麗質!」終究意難平,輕嘆了一聲:「委屈嬌嬌了。」

沈錦年又使勁往她懷裡擠了擠,呼吸間都是母親身上溫馨的香氣,喃喃道:「女兒有父母兄長疼愛,半點也不委屈。」

賞花宴的事,在沈家就這樣波瀾不驚的過去了。沈錦年身子好了之後,又恢復了往常的作息,每日寅末跟三個兄長一起去校場上練習拳腳。沈家武將門風,沈錦年幼年頑皮,鬧着要學,就跟着幾個兄長一併習了武。林晚怕女兒被兵器磨粗了手,只許她學了射箭和軟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