練了半個時辰,沈錦年神清氣爽的回了自己的千山院,丫頭們早就備好了熱水,沐浴更衣後,秋水來問在哪擺飯,她直接一擺手:「把水晶蝦餃給我拿上,其他的你們分了吧,我去太太那裡吃。」
林晚住的主院瑞和堂,離千山院不過盞茶的功夫就到了。沈錦年一進院門,就見廊下垂首站着個小姑娘。年紀與沈錦年相仿,梳着雙丫髻,一身淡藍色夏衫,清新如夏日的一抹涼風。
沈錦年緩下腳步,嘴角一抹冷笑隱沒。沈蓉華,回來了這麼些天,整日擔驚受怕的,倒是把她給忘了。
廊下沈蓉華聽見聲音,回身姿勢端柔的給沈錦年見禮:「大姐姐安好。」
沈錦年坦然受了,揮了揮手,笑道:「蓉妹妹來的好早。」
沈蓉華直起身子,抬起頭羞澀一笑,並未答話。她長相甜美,精緻的瓜子臉,眉毛彎彎,一雙水汪汪的杏眼,櫻桃小嘴紅潤可人,小小年紀已可窺見幾分來日的美貌。
沈錦年在她臉上掃了幾眼,內心有一點點不適應。前世的沈蓉華,借着她調養身體不能出門的機會,去了長公主的賞花宴,並憑着精湛舞技嶄露頭角,一舉在京都的權貴圈子裡站穩了腳跟。從此外人只知沈家有沈蓉華,而不知有沈錦年。
時人重嫡輕庶,沈蓉華有了才名,倒也為自己爭來一席之地。而彼時的沈錦年,父母嬌寵,規矩粗疏,還只是個為不能隨意出門而煩惱的小姑娘。
想到此處,沈錦年忍不住又看了沈蓉華一眼。誰能想的到,前面十年都是小透明的沈蓉華,心裡恨毒了生父嫡母?沈家滿門抄斬,背後少不了她的推波助瀾。
許是沈錦年的目光太過詭異,沈蓉華有些不安,細聲道:「大姐姐為何這樣看着妹妹?」
沈錦年玩味一笑:「蓉妹妹這麼早來請安,實在有心了。我病了這些日子,娘親照看我累着了,大夫囑咐要歇一歇呢。」
正說着,林晚的貼身大丫頭春原走了出來,笑着給沈錦年打起帘子:「大姑娘來了,太太起了,正吩咐人擺飯呢。」
沈錦年笑嘻嘻的:「春原姐姐,我帶了蝦餃來。」
春原忙接了過來:「大姑娘有心了,太太昨兒個吩咐的廚房,說大姑娘愛吃呢。」
待沈錦年進了宴息室,春原吩咐了小丫頭去擺飯,方轉頭看着沈蓉華和氣的說:「太太說了,二姑娘的孝心她是知道的。如今天兒還熱着,二姑娘身子骨兒弱,還是趕緊回去歇着吧!以後不必這樣早來,跟大姑娘一個時辰就是了。」
沈蓉華小臉兒白白的,眼裡噙着淚,行了禮扶着丫頭走了。春原看着她那怯生生的樣子,冷笑一聲,方進屋去了。
宴息室里,林晚母女兩個用了飯,丫頭們上了茶,便退了下去。
林晚睨着女兒:「怎麼一大早的跟蓉華過不去?」
沈錦年不以為然:「娘親這是怎麼了?蓉華是妹妹沒錯,只是嫡庶有別,我上有三個嫡親的哥哥,與她不親近也是尋常。」
林晚輕輕捏了她臉一記,嘆道:「往日是往日,只看你爹爹罷了。再說上次還是她喊起來,你大哥才能及時趕到。娘親也得承她的情呢!」
沈錦年皺起眉:「娘親可知我上次為何去芙蓉渠?」
「為何?」
「女兒是在花園裡聽兩個小丫頭說,芙蓉渠里有金色的鯉魚,太陽下從水面跳出來好看極了。女兒就偷偷划船去找,誰知着了暑氣,一時頭暈,落了水。」
林晚臉色漸漸難看,沈錦年又道:「那時正是晌午,蓉華去芙蓉渠幹什麼?」
這個林晚是問過的:「她說去采些荷花制茶。」
沈錦年嗤之以鼻:「娘親想想,制茶必然要采晨起帶露的花才好,誰會大毒日頭下採花?再說我當時好不容易才甩開秋水長天,耽擱了很久才去芙蓉渠,怎麼偏偏這麼巧,就被蓉華給看見了?」
林晚是當家的主母,這種內宅的小手段在她看來自是算不得什麼。只是寶貝女兒差點因此送命,她豈能干休?頓時心下焦躁。轉頭看到沈錦年笑吟吟的,只坐着吃茶,一副從容模樣,不禁稀奇:「嬌嬌倒是不生氣?」
沈錦年一臉認真:「娘親,之前都是女兒淘氣,累得娘親憂心。女兒已知道錯了,今後,定會改了這毛病的。」
林晚大感安慰,摩挲着她的頭髮道:「知道改就好。」
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,林晚長長地嘆了口氣。
沈錦年看着她晦暗的臉色,自是知道母親的心結。忙揚起笑臉勸慰:「娘親何必總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,如今我們家裡,父親差事順利,處處以娘親為先,哥哥們又都勤謹上進,女兒也從此乖巧聽話,娘親的日子可不是順心如意?過去的事無法改變,娘親放下吧!」
林晚被她逗笑,戳了她一記:「小丫頭片子,都說的是什麼!」到底心裡好受了些,眉目舒展開來。
沈錦年撒嬌撒痴,哄得林晚眉開眼笑。心裡卻一片嘆息。
林晚出身名門,是武安侯林韜的嫡長女,上面有三個哥哥,下面還有一個妹妹。林家以戰功封侯,三個兒子都跟着林韜軍營里長大,林夫人盼了好些年才生了個女兒,真正萬千寵愛。沈重卻是父母早逝,家裡除了個祖上傳下來的伯爵位,連個親人都沒有。
十來歲就在軍營里打滾,在林韜麾下做了個先鋒。林韜見他性子沉穩機敏,品行端方,家事也簡單,就將林晚許給了他。林晚過門後,一連生了兩個嫡子,很快又懷上了龍鳳胎,讓人丁單薄的沈家香火得繼,沈重對這個妻子也是又敬又愛。
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,沈重立下戰功,回京領宴,宮宴後醉酒失態,被人發現跟一個宮女睡在了一起。
今上震怒,還是太子求情,請了旨,將這個宮女賜給了沈重。就是沈蓉華的生母慧姨娘。
而那時林晚即將臨盆,本日夜盼着丈夫歸來,盼來的卻是一個御賜的姨娘,當晚就早產了。她九死一生生下沈鈞與沈錦年,之後修養了半年,才能下地。到底損了身子,之後多年再無孕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