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銳苦着臉跟幾個表兄弟抱怨:「表哥表弟們有所不知,每一年年末考評,我和大哥都要被父親橫眉冷對,苦也!誰讓我們有個讀書厲害的弟弟,把我們做哥哥的,比的都沒地方站了!」
大家說笑一回,及至宴罷,沈家兄弟也被林夫人留下了,沈重自行家去,其餘人各自回房歇息。
到了壽辰那一日,一大早,林家兄妹和沈家兄妹都到了宣壽堂,給林夫人拜壽。林夫人看着一屋子的孫兒孫女,更是笑得眉目慈和。倒把武安侯和三個兒子不在家的傷感去了大半。
林珏穿柳青色衫裙,沈錦年穿杏黃色衫裙,兩人手挽手站在一起,跟親姐妹似的。林夫人向來喜歡女孩兒,把她們都叫到了身邊,一手摟一個,笑道:「今日你們都忙,不用到我這伺候了,把這倆個丫頭給我留下就行!」
因着武安侯鎮守西北,手握重兵,武安侯府在京都也頗受矚目。待到林家開門迎客,一時門庭若市。這還是林夫人發話不大辦,只請了姻親故舊。也有不少聞了信兒自己上門的,倒也熱鬧非凡。
林家已是長房大太太管家,又有二太太三太太和林晚幫忙,倒也調度的開。林家最小的女兒林暚也帶着兒子周毅回來了。林暚是老來女,比林晚還要小五歲,周毅也是林家小輩里最小的,比沈錦年小三歲。還是粉雕玉琢的糰子樣。林暚拜了母親,便把兒子往林珏姐妹身邊一塞:「娘還有事,你跟着你珏兒姐姐和錦姐姐,不許淘氣,聽見沒有?」
林珏忙去拿果子哄孩子,沈錦年牽住周毅,笑道:「小姨去忙吧!我看着他!」
林暚匆匆走了,周毅怯生生的拉着沈錦年不鬆手。沈錦年見宣壽堂人來人往都是給林夫人拜壽的貴婦們,沒事就要拉着她們揉搓一番,便悄聲道:「珏兒姐姐你在這陪着外祖母,我帶表弟去碧紗櫥里歇一會兒。」
林珏微微點頭,招手叫來個小丫頭,領着沈錦年去了。
碧紗櫥里清涼宜人,喧囂漸遠,沈錦年拉着周毅在榻上坐了,見他熱的滿頭汗,便吩咐小丫頭打水來,給他擦了手臉,又給他剝了果子吃。周毅漸漸放鬆下來,悶頭吃果子也不說話。沈錦年也不在意,只坐在那有一下沒一下的給他搖着扇子,有些昏昏欲睡。
外間已是笑語一片。沈錦年恍惚中聽到有人說:「老夫人不認得她,這是我娘家侄女,之前跟着夫君外放,剛調任入京。工部員外郎謝家的。這是她家的小公子,老夫人看這孩子,眉心一粒硃砂痣,是不是有些面善?」
工部員外郎謝家,眉心硃砂痣!沈錦年手一軟,團扇跌在地上,臉上頓時蒼白起來。
小丫頭忙撿起扇子,以為是她累了,便站在一旁輕輕打扇。
沈錦年腦子裡嗡嗡直響,好半天才定下神。這才發現自己手心攥出了汗水,指尖刺的掌心生疼。她鬆開手,凝神聽着外間動靜,只聽見一個少年聲音清朗:「謝玉給老夫人請安!恭賀老夫人壽辰,祝老夫人龜鶴遐齡,松柏常青!」
真的是謝玉!
沈錦年嘴裡發苦,回來這麼久,她始終不敢細想當年發生在謝家的一切。她嫁於謝玉的十年光陰,因子嗣艱難受盡白眼。謝玉始終安慰她,不離不棄。她以為自己得遇良人。最終,卻被沈蓉華揭破,謝玉只不過是利用她,林沈兩家的敗落,不過是成就了謝家玉郎的青雲之路!
有那麼一瞬間沈錦年差點衝出去,質問他為什麼要害死她所有的親人,質問他當年的夫妻恩愛歲月靜好難道都是騙局嗎?
可是她不能,理智告訴她,現在他們還不相識,如果她爆發,只會讓人當成瘋子!
一時間,沈錦年心裡油煎似的難受。只能死死扣住榻上的墊子,咬牙切齒。
小孩子總是敏感的,周毅察覺到沈錦年臉色不對,慢慢放下手中的果子,目不轉睛的看着她。連打扇的小丫頭也不安的問:「表小姐,你不舒服嗎?」
沈錦年回過神,摸了摸額角的冷汗,溫聲道:「我沒事,大約是着了暑氣,歇一會兒就好。今日是外祖母的好日子,不要聲張。」
這屋子裡就她年長,自是她說了算。
沈錦年定了定神,見周毅呆呆的,吃果子吃的手也髒了,便又給他擦拭乾淨,笑道:「表弟不要多吃,待會兒還要開席的。」
周毅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,只得戀戀不捨的點頭。
沈錦年忍俊不禁,心中略微輕快。林暚嫁了個宗室子弟,名叫周源。周源身子不太好,兩人膝下只有周毅一子,未免養的嬌貴。周毅從小就百般調養,吃的有些胖。好在年紀小,看着粉嘟嘟圓滾滾的,倒是可愛。
沈錦年從沒帶過孩子,也不知道這麼大的男孩子喜歡什麼。兩人大眼瞪小眼,還是沈鈞進來,才解救了自家妹妹。
周毅見了沈鈞,眼睛一亮,忙從榻上下來,像模像樣的行禮:「鈞表哥好。」
沈鈞還了禮,撿了張椅子坐下,先拿了個果子啃:「你們在這裡倒是好享受!」
沈錦年端了茶給他:「三哥,你不是在外院麼?」
沈鈞一氣飲了茶,方擺了擺手:「聽說來了個眉心長着硃砂痣的公子,被外祖母留下說話,舅母怕他一個人不自在,就把我叫進來了。」
沈錦年並不驚訝,沈林兩家的小輩里,就沈鈞算是讀書人。而謝玉比她大兩歲,入京的時候已經過了院試,有了功名。十二歲的秀才,又生得溫潤如玉,還長了顆觀音般的硃砂痣,可不是讓人稀罕。
只是前世,謝玉是在賞花宴上傳出才名的,倒不像今天,被一群貴婦人圍觀。
沈錦年側耳聽去,外間還是一片笑語,只聽不見少年郎的聲音。沈鈞挑眉,道:「不用聽了,那謝公子藉口自己年紀已長,已經去了外院了。」
沈錦年看他滿臉不屑,不禁好奇:「三哥你怎麼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