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。
車子從山路上滾下來，一路滾到了樹林的深處，儼然已經燒成了灰燼，我的旁邊是沉沉睡着的霍厲，他堅實的滿是肌肉的胳膊上是細細密密的血痕，眉頭蹙得緊緊的，看上去是很是痛苦的模樣。
我往山坡上方望去。
那裡有一道長長的拖拽的痕跡，應該是我們在滾下來之後，車子快要燒毀了，然後霍厲在最後一個將我拖下來的。
深吸了一口氣。
我的手輕輕地摸了摸疲憊的額頭，身旁的霍厲因為蹭傷再加上額頭摔傷睡得昏沉，我的手機又沒有了電，天陰沉沉的，一副將要飄小雨的模樣。
我深吸了一口氣，也是到了這一刻，我才知道，什麼叫做叫天天不應，叫地地不靈。
「女人，你不想死了？」
就在我陷入自己的沉思的時候，耳旁傳來的是霍厲有些弱且有些沙啞的聲音。他從泥地上坐起來，氣息雖不強，可看着我的時候，目光裡帶了十足的怒意。
還有責怪。
「我不想死，可我想你死。」
我說。
他眯了眯眼睛，似乎是對我的話感到了非常的不滿。「紀……」然而，一個紀字還沒有能夠吐出口，就開始猛烈地咳嗽了起來。
一張英俊的臉咳得通紅。
作為天之驕子，自小養尊處優的人，他鮮少有這樣的時候。我心頭一緊，知道他一定又是要呵斥我，站起身來，想要扶着他起來。
卻在觸碰到他背部的時候，聽到了一聲悶哼。
「怎麼回事？」
「死女人。」他低低地喊，然後不悅地看着我，「不知好歹，是誰護着你從碎石嶙峋的坡上滾下來的，你都不知道！」
他冷笑，負了氣，甩開我試圖扶他的手，跌跌撞撞地就站了起來。
原本細小的雨絲到現在已經下的越來越大了，我撥了一下劉海，看着負氣的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，心裡也未必是滋味兒。
他就那麼走着。
我在後面跟着他，出乎我意料的，他還沒有走出兩步，就突然那樣直挺挺地摔倒了。
「霍厲！」
我大驚，趕忙跟上去，冰冷的手在他的額頭上面觸了觸，這才發現，他的額頭和他的胳膊都燙的厲害，顯然是發燒了。
在這一個深山野林里，車毀了，大晚上的想要找到回去的路是根本不可能的，也只能先撐着在這裡待一待了。
強行走上前，我將他拖拽了起來，擱在了自己的背上。
雨越下越大，這裡不是景區，是野山，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就是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山洞。他整個人燙的厲害，還在不停地咳嗽。
我恍惚間想起，幾年前，有一次也是這樣。
他跟他爹吵了架，被他爹讓手下揍了一頓，回到我那裡，也是什麼都不說，只是疲憊地躺在椅子，把我抱在他的懷裡面，像個孩子一樣嚷着「瑤瑤，還是你最乖巧」。
我還記得那一天，他格外的安靜，我那時候也傻得很，竟然只是貪戀着他懷抱的溫暖，絲毫沒有感覺出來他身體的異樣，到了後來，他燒得迷迷糊糊，昏昏沉沉的叫着家庭醫生來的時候，都已經到了四十度。
我那時候坐在床邊整個人傻掉。
而他只是摸着我的腦袋，不停地告訴我，瑤瑤，沒事的。
瑤瑤，沒事的。
我的眼眶有些濕潤，背上的這個人還是那個人，可他忘了我。而我，在剛剛的那一刻，竟然傻到要跟她同歸於盡，一起去死。
我可能是真的傻了。
「你撐一撐啊，霍厲。」我輕輕地喊着他的名字。
大雨一直在嘩啦啦地下着，這是小山坡，泥濘得厲害，我一路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，等到走到那個山洞那裡的時候，整個人的外套都濕了。
腿上也滿是泥。
在臨到山洞前的那一刻，也是巧得很。前面剛剛好有一個塊大石頭橫在那裡，我背着他，一個不小心就摔了上去。
那石頭的尖銳處剛剛好就抵到了我的肩膀，刺破。
有血滲出來。
我悶哼一聲叫出來，由於一個沒有站穩，霍厲剛剛好就那樣被我直接給甩了出去，再度着地的時候，我聽到了他極為不悅的聲音。
「紀瑤，你給我等着。」
他的聲音很沙啞很沙啞。
我卻鬆了一口氣，還好，他還活着。
「好啊，我等着，等你霍三公子好好地來報復我。」我輕聲說。
肩膀上的疼痛尖銳，把他扶到山洞裡面坐着的時候，我整個人的胳膊就像是要廢掉了一樣。
用溪水濕潤過的從衣服上扯下來的布給這精貴的霍三公子敷着額頭。他整個人的臉很紅，原本危險的眼睛半眯着，時而蹦出一些對我的照顧感到不滿意的話，整個人寫着兩個字，彆扭。
山洞外面，大雨紛飛。
山洞裡面，也談不上溫暖。
他枕在我的膝蓋上，我望着外面，腦袋裡只有一種感覺，恍如隔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