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奈地搖了搖頭之後,夏春蘭剛想轉身,一陣女聲突然在耳邊響了起來:「這不是春蘭嗎?你也來這裡賣東西了?「

夏春蘭一愣,抬眼瞧去,原來是剛才的趙大娘。

趙大娘與先前那人又閒聊了幾句之後,便分了手。在周邊轉悠,人也沒有走遠。

如今正是因為夏春蘭撞老頭時產生的動靜,這才將趙大娘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。

「嗯!是呀!過來賣土豆。」

夏春蘭望着熱心腸的趙大娘,笑了笑。

「春蘭呀,大娘作為過來人,可得囑咐你幾句!」

趙大娘拉起了夏春蘭的手,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,語重心長的說道。

「這女人呀,可別就知道顧着家。自家的爺們兒可得看好了,你知不知道,張福的廠子裡有一個小寡婦兒……」

趙大娘原本也是好心,想要提醒夏春蘭。

可是沒什麼心眼的她,將話脫嘴之後,又突然覺得有些不妥了。

尷尬地站在原地,望着夏春蘭那浸滿沉重情緒的雙眼,趙大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
暗道一聲「真是多嘴」,夏春蘭這孩子的情況十里八村地誰不知道。

為人老實,憨厚又勤勞,任勞任怨,簡直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人。

可是……偏偏就是命苦,攤上了姓張的那一家。

說到底,一向熱心腸的趙大娘這是打心眼裡心疼夏春蘭。

可即便如此,她也知道什麼該說,什麼不該說。

「大娘,你剛才說什麼?」

夏春蘭心頭沒來由地一沉,視線緊緊盯視在趙大娘的臉上,趕忙追問道。

「沒……沒什麼,春蘭,大娘胡說的,你可別往心裡去哈!」

趙大娘目光躲閃,僵硬的笑容變得不自然了起來。

「大娘家裡還有急事,就不跟你閒聊了,先走了!」

未免夏春蘭再追問下去,趙大娘在丟下這句話之後,也不顧夏春蘭作何反應,趕忙轉身離去。

不過這腿腳看上去要比平常利落上不少,好似逃一般的飛快。

夏春蘭站在原地,清秀的眉宇之間漫漫上了一層淡淡的愁緒,突然喃喃道:「小寡婦……」

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

趙大娘的話好似一根刺一般,在無形之中,深深地扎在了夏春蘭的心坎之上。

飽含深意地望着趙大娘的背影,良久之後,夏春蘭這才轉身離去。

待將將要到家的時候,剛拐過路口,夏春蘭一抬眼,遠遠地就瞧見了老太太的身影。

只見她手裡拄着一根拐棍兒,獨坐在門前的石墩上。

滿臉的褶子都不留痕跡地浸潤着絲絲縷縷的急迫,抻着脖子,往路口的這個方向張望個不停。

見狀,夏春蘭嘴角似有似無地向上一挑,直接抹出了一道略帶嘲諷的清淺弧度。

很顯然,老太太不顧自身的傷勢,即便是拄個棍兒,也要在門口等着自己回來。

樣子還是那般的急迫不已,肯定不是為了擔心自己這個尚在月子裡的兒媳婦。

而是惦記着賣土豆的那點錢呢,對於這一點,夏春蘭的心中跟明鏡似的。

在看到夏春蘭身影的那一刻,老太太眼前明顯一亮。

而夏春蘭的反應則是與之相反,她反而刻意放慢了步速。

待慢吞吞來到門前的時候,夏春蘭對老太太眼中的急躁視而不見,卻是佯裝訝然地問道:「娘,你身上有傷,怎麼跑出來了?莫不是在這裡等我?」

明知故問,卻又帶着幾絲諷刺的味道。

老太太挑起眼皮,陰沉地望着夏春蘭,沒好氣的道:「你咋才回來,賣土豆的錢呢?」

一邊說着,一邊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,攤開了掌心,橫在夏春蘭的面前。

那般凜冽的態度,絲毫都瞧不到半點婆媳之間應該有情份。

春蘭低頭。視線垂落在那隻飽經風霜的老手上。

眸光微蹙,心頭之上卻是慢慢盪開了一抹涼意,迅速遊走至了全身。

有些人的心就跟那石頭一樣的硬,無論你怎麼做,都無法將它焐熱。

並且還不僅如此,她還視你為仇人。詆毀,傷害,視之為理所當然。

夏春蘭半生糊塗,如今總算是清醒過來了。

迅速斂好眼中的那抹異樣之後,夏春蘭將手伸入懷中。

掏出錢來,重重地放在了老太太手心裡。

做好這一切之後,夏春蘭抬起了頭,這才回答剛才老太太的那個問題:「我這不還在月子裡呢嘛!身子虛,腳程自然慢些。」

然而對於夏春蘭說什麼,老太太根本就沒有在意。

因為此時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手中的這疊零錢上。

眼中冒着一股興奮的光芒,舔了舔手指之後,老太太小心翼翼,仔細地數着。

然而零錢就那幾張,很快就數完了。

老太太戀戀不捨地停下了手,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態,她忍不住又數了一遍。

末了,老太太抬起了頭,斜睨着眼,望着夏春蘭,懷疑地質問道:「那麼一大袋子的土豆,怎麼就賣了這麼點兒錢?」

「今年土豆收成好,行市又降了,價格自然也要便宜些。」

夏春蘭表情自然,語態平穩,沒有任何一絲的異樣。

即便是夏春蘭今天沒有偷偷地藏起點兒錢來,老太太依然還會這樣質問。

因為她就是這樣的人,就是這樣卑劣的人品。

想當初,早年間夏春蘭公公病故的時候。

村里人感念她們孤兒寡母,操持後事的時候忙不開,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。

有兩個平日裡走的還算近的親戚,就幫着忙前跑後,逃跑腿,買買東西。

可等後事了結之後,老太太動不動就在外面跟人家說。

那兩個親戚占她便宜,每次買東西回來都朝她多要錢。

原本心存善意,最後卻出力不討好,落了這種詆毀。

可想而知,當這種詆毀傳到那兩個親戚耳中時候,會是怎樣的心寒了。

慢慢的,雖然大家表面上仍舊是客氣有度。

但實則,卻是疏遠了不少,很多人都盡可量對老太太敬而遠之。

而對此老太太不僅沒有任何的悔意,反而詆毀得更加賣力了。

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她,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怨氣。

所以對此,夏春蘭早就見怪不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