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無憂的手下動作很快,大鍋等物半刻不到就已備好。

宋溪看着司馬雲鶴,「勞煩裝滿水。」言罷,她埋頭,卸屍體的盔甲。

屍體放久了,腐肉已經和盔甲形成一體,這樣扯着,腐肉連連。不禁讓人想到了軍隊裡最近常吃的黑牛肉,現在只想嘔吐,沒有半分食慾。

早已經有人給玉無憂端來了長椅案幾,還端來了熱騰騰的西湖龍井。玉無憂猶如在自家後花園,懶散愜意,絲毫看不出他正在守着一人剖屍。

宋溪整理完屍體,朝着眾人望了眼,見着那最空閒的一人。她起身,叉腰,這人倒是自在,讓她來着「受苦」。

「攝政王,借你一用。」

女子眸中的狡黠之色並未褪去,玉無憂看的極真。他身後副將正欲上前,卻被他攔住。

「在這守着,本王去。」

副將皺眉。

「可是王,那屍體太晦氣了,別沾染了屍臭在身。」

玉無憂直接轉頭,冷眸一掃,副將直接閉了嘴,再也不敢多說一句。

玉無憂饒有趣味的看着宋溪。

「你想讓本王如何做?」

宋溪抬着屍體肩頭,說是抬,其實是捧。玉無憂學着她模樣,正欲伸手。宋溪直接抬腳一踢,直接踢中了男子膝蓋。

「笨,看我怎麼抬的!就你這樣,不把屍體給整散架都是阿彌陀佛!」

副將和後面跟着的士兵們一個個都驚呆了,這女人竟然如此大膽,敢踢他們攝政王了!就在他們在想待會攝政王該如何發威,如何整治這膽大妄為的女人時。

他們直接愣了,這攝政王臉上的笑意是怎麼回事!

宋溪之所以這麼大膽不僅僅是因為她不怕死,她明白,自己對於他的用處不是一般的大。既然已經都被人欺負慘了,不報復什麼的不像她的脾氣。

宋溪臉上的憋笑並沒有逃過玉無憂的雙眼,男子只眸光一閃,微怒之色轉瞬不見。

他聲音有些突如其來的寵溺。

「小野貓,本王該拿你如何?」

宋溪突然有些後悔,當着眾人的面讓這個隨時都要爆炸的「炸藥」丟臉。

她咽了咽唾沫,「繼續吧。」

司馬雲鶴打來水,摸着鼻子看着兩人,心想一見到宋溪,這玉無憂怎麼就變了個人似的……

兩人三下五除二的把屍體抬進了蓄滿了水的大鍋。蒸屍得第一步,即是先以水淨洗骨,用麻穿定形骸次第,後以簟子盛定。

洗骨,晾骨,鋪平。宋溪行雲流水得做完,其實人想幫也幫不上忙。

卻不知,彼時已是下午。

新建的地窖已經燒熱,乘熱氣未失,宋溪直接抬屍體入穴內。微微熱起撲面,女子的臉上已經有猶如豆大的汗珠落下,她抬手,如雲緞袖在額前一過,猶如散開了朵香氣宜人的玉蘭。

「等吧。」

她退後,站在了人前。玉無憂就在她的身後不遠,山風吹來,青絲揚起,卻沒有他所想象中的屍臭。她身上的氣息,倒是泛着香。

只是,獨自站在山坡上那孤獨背影,顯得瘦弱。

在這一刻,他竟然想抬手環住她,將她護在懷中,旖旎柔情。

這次的她,倒是和那次的時候不一樣。像是想到了什麼,玉無憂眸中夾帶了些微怒!

「蠢女人!身懷有孕還這般大意!」

他直接起身,走到近處拉起宋得手,直接把她壓到了長椅旁。

「你現在懷着孩子你不知道?」

宋溪回了神,一怔,忽地有些想笑。

「攝政王這般急切,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孩子是你的種。」

站在一旁的司馬雲鶴笑出了聲,玉無憂直接瞪他一眼。

「哼。」

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怒氣,直接坐下,誰也不理。

宋溪聳聳肩,倒是樂的自在。朝着邊上移了移,故意離他遠些。

蒸骨之術從古時傳揚至她那個年代已經有無數光陰,她從未親自實踐。這一次,成敗在此一舉。

日頭落下,天際邊浮起了一抹晚霞紅光,宋溪直接坐在了地窖旁,看起了夕陽。

玉無憂不傻,這點小事她怎會記恨於心,離的遠還故意轉了方向,還不是為了身上屍臭。

她驕傲,清冷,又孤獨。不喜自己擾了他人。

「早聞宋家三女受故去的太后教導,自有她的驕傲脾性,不願學那些琴棋書畫低俗小事。世人只知宋三女一無是處,紈絝不化。卻不知在看不到的地方,是學了仵作之道。」

不知何時,玉無憂怒氣全消,已經站到了她得身旁。

「你到底想說什麼。」

玉無憂低低的笑。

「我想說那些自以為是的世人太瘋癲,愚蠢至極。」

這話,倒是通透。宋溪正想說什麼,眼角旁的玄袍已去。

「兩時到了,開窖吧。」

風褪去,聲止。

「打紅傘吧,我要取屍了。」

洗冤錄記,候地冷,卻去菅,扛出骨質。向平明處,將紅油傘遮屍骨,驗。

*

蒸出來得屍骨,冒着酸臭味,這味道連宋溪聞得都噁心。

「你們都退開吧。」

屍體上原本的血肉質,全退卻,留下了白骨森森。宋溪十分安靜,把骨排列在草蓆上,一具熱騰騰的屍骨就這樣擺放的整整齊齊。

晚霞前的最後一幕,就是白骨森森,和身邊忙活不停地白裙女子。

玉無憂眸色深深望着宋溪的方向,還在不停地喝茶,卻不知茶水早已飲盡,只余泡軟了的葉片。

司馬雲鶴瞧着他銀面上沾染的一片綠油油的茶葉,趕緊提醒。玉無憂這才知道,自己竟然看呆了。

紅傘下,女子有些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紅暈,看起來好看了點。

因要受光線作用,蒸後人骨會產生一種自然效果。若骨上有被打處,即會浮現微紅 ;若骨頭斷過,其接續兩頭各有血暈色。若是生前被打,骨頭會出現鮮活的紅,似血的液體慢慢瀰漫出。骨上若無血,有損折,乃死後傷。

宋溪的雙眼一直盯着屍骨的變化。

「紅色微淡,生前未遭毆打。」

「等等……這是。」

說着,宋溪直接蹲下。

一具毫無聲息的白骨上,點點黑色似乎從白骨中由內散開,像是在皚皚白骨上開出的妖艷曼陀羅。

玉無憂已經起身,白骨的變化很蹊蹺,這不禁讓他心中有了想法。

宋溪回首,盯着他,臉色不是太好。

「快,勘察西山大營附近水質,以及每日運來的生肉果蔬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