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子衿,沒事吧,怎麼不回話?你不用怕,告訴我在哪條路,我會處理好的。」
「子衿……」
「姐夫,是我,杜悅。車子是我撞的,文化路,離你辦公室一條街,我等你。」
電話那端突然消了聲,沉默半晌:「悅悅,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,這裡面可能有誤會……」
「或許吧,我已經報了警,相信他們能處理好的。」
她說着掐了電話,身子伏低靠近容子衿:「屈潤澤是你老公?」
容子衿雙唇微微抖動,慌亂不成樣,明明是艷陽天的午後,她卻覺得脊背嗖嗖地發涼。
她此刻失驚無措的模樣,再不復昨日屏保上柔媚撩人的勾魂,唯獨那抹楚楚可憐未變。
「容秘書身體不舒服還自己開車,會不會太辛苦了些?我老公不太懂得心疼人……」
「杜總監,你聽我說,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……」容子衿緊咬下唇,細碎的淚珠滑落。
與此同時,一輛車急駛而來,在路邊堪堪停下。
杜悅回頭,屈潤澤從深棕色的蘭博基尼上下來,穿着卡其斜紋襯衫,許是匆忙趕來的緣故,大衣丟在椅背上,袖子挽起,露出精壯的手臂。他迎着陽光而來,身姿偉岸,眉目英俊如同往昔,卻是無比陌生。
他曾經是杜悅泥沼般生命中驟然而現的一抹亮光,照耀她,溫暖她。
可今日,她親眼目睹一切重歸黑暗。
黑眸直直看着逐漸走近的屈潤澤,她的心像放到攪拌機里般,碎碎地疼着。本能地伸手去捂,雙唇突然乾澀地難受,眼底泛起的霧水被強 壓下去。
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,屈潤澤轉頭,看向她的瞬間,眉頭微微蹙起。杜悅記不得多久沒在他臉上看到暖色,反倒是現在這種冷漠和厭惡成為常態。
他頓了腳步,錯愕杜悅是當事人之一,接着,他便站定不動。
「悅悅……」林熙敏下車,想將她保護起來。
杜悅朝前跨一步,強忍不適挺直腰板,雙眸灼灼不離屈潤澤。
「潤澤哥哥……」容子衿癟了癟嘴,圓眸中淚光隱現,剛想說些什麼,被屈潤澤橫掃過來的冷冽目光唬住,嚇得嬌軀一陣抖動:「潤澤哥……」
「容秘書的車子等下會有維修公司來拖走,相關手續助理會辦好,至於交警那裡,就稱這次事故私了,容秘書覺得如何?」
屈潤澤看都沒看容子衿一眼,用沒有任何溫度的語氣說道,也不等她有所回應,就走到杜悅身前。
「杜悅,這裡說話不方便,先回去吧,子衿,你還不走?」
杜悅垂眸看向那隻緊緊抓住自己胳膊的大手,下一刻,使勁全身力氣掙脫他的鉗制,整個人也因反噬力撞向一旁的車子。
劇烈的悶聲響起,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氣,屈潤澤上前想要去扶她,她卻像是見到牛鬼蛇神般猝然拍掉他的手,聲音冷冽:「別碰我!」
屈潤澤俊臉上流露出不悅,叫她:「杜悅!」刻意壓低的嗓音中已經暗含警告。
「你跟她什麼關係?」杜悅咬緊貝齒,倔強地看着他。
屈潤澤薄唇繃成一條直線,沒有理會她的追問。
「子衿……」杜悅扯出笑來,眼底的霧霾卻克制不住蒸發而出:「你如此親密地叫她的名字,卻連名帶姓喊我杜悅,屈潤澤,是不是保全她比我更重要?」
屈潤澤咽下一口唾沫,面容淡然地看着情緒略顯激動的杜悅。
午後的風吹拂杜悅鬢間的秀髮,她抬手思緒紛亂地將遮住眼帘的髮絲撩回耳後,手腕卻一股強悍的力量抓住:「手怎麼受傷了?」
她手腕磨破一大塊皮,此刻正滲出血水來,四周是已經乾涸的血漬,手背上是幾條深淺不一的刮痕,遍布淤青的印記顯得猙獰可怕。
「你這是在關心我嗎?」
杜悅再次甩開屈潤澤的手,快速朝自己的車走過去。
「小敏,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,你自己騎車回去吧。」
她打開後備箱,丟下林熙敏的車後,頭也不回地上車,猛踩油門離開。
杜悅微微仰頭,看向前方道路的視線卻逐漸朦朧不清,下一個交叉口,她倏然踩下剎車,整個人因慣性重重地摔到方向盤上。
她沒有起身,將臉枕在冰涼的手背上,左側心口隱隱作痛,她沒有出聲,唯獨纖細的肩膀在微微抖動。
杜悅中途將車丟在附近超市的停車場,打的回宜家別苑。
她下車,站在夜風中,望着觸手可及的別墅,神色茫然無助。
充斥她腦海的始終是那個畫面……
她驅車離開後,透過後視鏡,看到容子衿攀上屈潤澤的手臂,哭得梨花帶雨。
冬夜的風很冷,竟冷不過她內心千分一,她的發亂了,心也跟着亂了……
容子衿哭了,那麼她自己呢?
杜悅抬手摸了把臉,乾乾的,她甚至已經忘了哭是什麼樣的了。
她扯了扯嘴,自嘲的笑容浮現,能哭得出來,至少還沒有麻木,還知道痛。
傷到極致是沒有眼淚的,內心的絕望和恐懼沒有宣洩口,一遍遍沖刷人的神經,直到將人打敗,叫人徹底沉淪其中。
杜悅安靜地看着眼前包裹在黑暗中的別墅。
她堅守內心許多年,看遍悲歡離合,原以為屈潤澤是不一樣的,會為她帶來份從一而終的婚姻,沒想到她看到了開始,卻猜不透結局。
她始終不願承認,早在上婚禮那天,屈潤澤就已經露出異樣的端倪。
交換對戒時頻頻走神,新婚當夜醉酒不入新房,結婚一年跟她分居而睡。到後來,連回家的次數都屈指可數,直到如今和容子衿的曖昧不清。
她一度無法理解屈潤澤為什麼和她結婚。他們住在同一屋檐下,他卻連問候都吝嗇給予。那個總是不經意關心她的男人,結婚後怪異地消失不見。
可是他偶爾送來的補償和慰問,似乎又彰顯着他極力維持這段婚姻的欲望。
杜悅不喜歡揣度他人心思,卻不得不在無數個日夜猜測屈潤澤的想法,為什麼要在她以為值得依靠的瞬間,將她狠狠推開?
她不爭不搶不鬧,難道就不會痛?
胃部傳來熟悉的絞痛感,杜悅掏出口袋裡的應急藥白口吞下,望向別墅的眼眸中沒有了熱切。
她累了,守着碩大的別墅,一遍遍聽整點報時的聲音。
她轉身,倉皇逃離。
唐晏頂樓,燈光四溢的酒吧,舞池的男女賣力扭動身軀,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其間。
杜悅坐在角落位置,纖弱的軀體全縮在座椅中,她手裡是一杯玫紅色的瑪格麗特,辛辣的酒沿着喉嚨管進入胃部,灼熱地燃燒。
桌上七零八落丟着空瓶子,醉意朦朧她的眼眸,她歪着頭,很認真地聽着前方穿着金黃色亮片旗袍,開叉到大腿的女歌手在唱歌。
沙啞的嗓音,低沉縈繞,那一縷惆悵卻直擊她心底,久久不散。
杜悅的手輕輕碰觸眼角,那裡有個不明顯的淚痣。
小時候,外婆家隔壁村算命的說,這樣的女人命苦愛哭。
可是她鮮少有落淚的時候,即便此刻,她也僅僅是伸出手臂緊抱雙膝。
如果當年,屈潤澤沒有義無反顧為她擋了劫匪一刀,如果他在她多次婉言相拒後放棄了追求,如果他能說他很在意她的身世和過去……
那麼她就不會動容,她仍舊會是那個心如磐石,刀槍不入的女人。
可能少了嚮往和期待,但是至少不會被傷害。
杜悅回憶地心煩意亂,剛想將酒杯送往唇邊,一雙乾淨,觸感良好的手覆蓋住她的,她抬頭,手中已然空空如也,一道碩長英姿颯爽的身影現在卡座邊上。
「悅悅?」
富有磁性的嗓音不確定道,仿佛怕她消失,腕上的力度不斷收緊。
杜悅仰視他,視線焦距不定,待到看清他的面容,眼角變得酸澀。
「悅悅,你怎麼在這裡,我……」
男人長相端正,大氣的五官下是張標準國字臉,他穿着深褐色西裝,領結打得一絲不苟,此刻他正一瞬不瞬盯着杜悅,毫不掩飾他的意外。
杜悅垂下頸脖,不動聲色地甩開他的手:「你認錯人了……」
她扶着吧檯起身,繞過他一把抓了椅背上的外套,神情淡漠,就要走。
男人搶先攔住她的去路:「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,我可以認錯張三,也能認錯李四,唯獨余悅,我會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你。」
「哦,是嘛?」杜悅冷冷反問,不置可否地推開他。
男人顯然不打算就此放棄,索性扳了她的雙肩:「你什麼時候回國的?為什麼不來找我?」
杜悅臉一沉:「我不認識你,聽懂了沒?別讓我再重複,現在馬上放手,不然我叫保安了!」
男人仍舊保持那個動作:「悅悅,你不需要對我這麼戒備……」
他話剛說完,有人推開酒吧的門進來。
杜悅和男人同時轉頭看過去。
屈潤澤碩長的身軀出現在視線內,他顯然也看到了糾纏在一起的兩人,薄唇繃直,臉色一沉,瞥過去的眸子越發冷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