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。
景純借着花灑的水流聲,頓了頓,接通了景天明的催命電話。
「你個不孝女!是不是不想管你媽的死活了?」剛一接通,裡面就傳來景天明的嘶吼,犀利中帶着幾分疲憊。
景純蹙眉,按她了解的她那父親的脾性,也只有景思的事情能讓他這麼緊張了吧,想必是景思的病情又惡化了。
「我媽最近的身體怎麼樣了?」景純長長的睫毛留下一片陰影,臉上的神情緊張又帶着拘謹,自從進了上官家以後就一直沒有聽到自己母親的消息了。
「有空關心你媽,不如關心一下思思!要是思思死了,我保證你媽也活不成!」景天明的聲音里夾雜的怒意顯而易見。
緊咬着下唇,景純艱澀地回他:「我會想辦法,但你必須讓我先見一見我媽。」
花灑里的水已經失了暖意,濺落在身上冷的有些發疼。
「哼,最多只能讓你隔着屏幕見一見!」直到景天明冷酷的語言從手機里傳出,景純才微微放鬆了身體。
隔了一會,手機里就接收到了一條視頻。
看着視頻里那個瘦削的中年女人,景純忍着胸腔里的激動,手指微顫地撫摸着屏幕里的母親。
視頻里的母親表情宛若孩童,一臉天真地在玩耍着自己的手指頭,身上卻有些凌亂和髒亂。
看得出景天明完全沒有照顧好她。
景純忍着心酸,眼眶已經盈滿了淚。而此時景天明的一條短信發過來,打亂了景純的思念。
該怎麼做不用我告訴你吧!今天我就要看到你的人,否則後果自負!
瞬間捏緊了手機,心裡卻逐漸鎮定。
從浴室里踏出,到不動聲色地換好衣服,過程中景純沒有發出任何大的動靜。
臨走前,景純憂鬱地看了一眼在床上熟睡的上官蘊,終究還是咬唇迅速離開。
床上,上官蘊的睫毛在景純離開後,微動了一下。
剛走到門口,景純便謹慎地四處張望着,確定沒有人在四周,這才放心大膽地悄聲走向出口。
這次她去,恐怕真的要捐腎給姐姐了。
腦海中突然冒出來上官蘊命令的語氣。
你的腎不許捐。
心頭划過不知道什麼樣的感受,景純感到眼眶微微濕潤,倏爾又苦笑了一聲,這大概就是身不由己的感受。
正走着,景純的肩頭突然被搭上了一隻手。熟悉的女聲從身後傳來,景純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冰凍住了一般。
「景純,你這是要去哪?怎麼鬼鬼祟祟的!」
是白欣!
景純心中一跳,手心瞬間被自己掐痛,臉上的驚慌一閃而逝,又立馬恢復了平靜。
遇上上官蘊還好說,但白欣毫無疑問是最壞的情況!
「想出去走走。」景純控制着自己的音量,儘量用平常的口氣說話道。
把景純的反應看在眼裡,白欣的臉上擺明了不信。
似乎抓住了景純把柄,白欣得意地笑了笑,圍着臉色不太好的景純繞了一圈。
毒辣的目光好像在凌遲着景純一般,景純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條響尾蛇給盯住了,渾身不對勁。
而白欣看了景純一會,忽然變臉,冷聲罵道:「賤女人,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們上官家的事情?!」
武斷地下了結論,白欣將景純趕到了一間空置的房間裡,抬手就推倒了景純。
「說!你代替景思那個病秧子,嫁給我們上官家的真正目的,到底是什麼?!」白欣居高臨下地質問着,眼裡的狠毒猶如毒針般刺着景純。
景純踉蹌地從地上爬起來,居然也笑了一下,抬起頭來用輕蔑地語氣道:「你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?我就算說,你會相信嗎?」
「居然敢挑釁我,有你這樣的兒媳婦用這種口氣跟婆婆說話的嗎?啊?!賤人!」
想到平時景純的軟糯,此刻景純的挑釁,就像是一巴掌扇在了白欣高傲的臉上。
一句話引爆了白欣的怒火,白欣此刻的表情猶如惡鬼,氣得渾身都在發顫。
景純幾乎從小都是在景天明的謾罵中長大的,對於白欣的罵聲早已見怪不怪。
表情平靜地望着白欣發火,而內心則在擔憂着母親的處境。
她這次,一定,一定要去父親說的那家醫院捐腎!
白欣更氣,走上前來,抓着景純的肩膀大幅度地搖晃着,語氣急促而暴躁。
「說!你到底什麼目的,不說我就把你趕出上官家!你說不說?!說不說!」
「不,說。」
景純笑了,笑得一臉的釋然,她現在已經無所謂被趕出上官家了,她只想她的母親安好。
白欣的臉色由青轉黑,忽然狠瞪了景純一眼,破口罵道:「狐狸精!你別以為上官蘊喜歡你,你就能得到我們上官家的財產!你不過就是個小門小戶的景家出來的,有什麼資格繼承我們上官家的財產!」
財產?嘴角浮現一抹譏誚的笑意,景純語氣充滿諷刺地刺了白欣一句。
「上官家手段通天,我的目的……白夫人心裡不是很明白麼?」
「死女人!」
白欣當即就把巴掌甩了過去。
「啪」的一聲,景純的左臉頰瞬間就出現了一個紅掌印,被咬破的嘴唇也重新開始滲出血來,看上去狼狽又悽慘。
就在白欣打算再次上前教訓景純的時刻,敲門聲戛然響起。
上官蘊冷冽病弱的嗓音從門外傳來。
「母親,我找純兒。」
白欣的臉色驚慌了一瞬,隨即瞪了景純一眼,警告景純別亂講話。
卻沒想到景純毫不理會,立刻做出一副開口叫上官蘊的口型,嚇得白欣連忙捂住了景純的嘴,隨口應付道:「她不在!」
面對白欣的敷衍,上官蘊語氣平靜道:「在不在,母親總要讓我進去看看。」
白欣臉色頓時變差,沒想到上官蘊這麼難纏,語氣不耐煩地道:「我都說了她不在,你去別的地方看看吧!」
門外半響沒有傳出聲音,就在白欣鬆了一口氣,覺得上官蘊知難而退的時候,鑰匙打開門鎖的聲音卻悉悉索索地響了起來。
上官蘊俊美的面容出現在房間裡的一瞬,似乎整個世界都亮了。
白欣惱怒地跺了一下腳,而景純的眼睛瞬間點燃了希望。
眸光銳利地看了眼房間裡的情形,在看到景純臉上的紅掌印時,上官蘊瞳孔微縮了一下。
「母親,純兒臉上的傷痕是怎麼回事?」上官蘊責難道。
白欣從鼻孔里呼出一口氣,態度冷傲道:「婆婆教訓兒媳有什麼問題嗎?」
白欣的態度端的高高在上,絲毫沒有悔過的心思,讓上官蘊眼裡的冷芒越來越重。
「純兒是我的妻子,希望母親以後給我點面子,別為難純兒。」上官蘊走近景純的位置,握住了景純的手,形成一種保護姿態。
面對上官蘊的警告,白欣心裡也有些發虛,但嘴上依然強硬。
「蘊兒,我早就告訴過你,這個女人來我們上官家絕對是不安好心,你偏不聽。自從她來了我們家之後,我們家就變得雞犬不寧,這個證據難道還不夠嗎?!」
上官蘊溫柔地替景純擦去嘴角的血跡,語氣淡漠而冷靜。
「這些事情都是母親自己弄出來的。」上官蘊嘴角嚼着一抹冷笑,態度變得有些散慢道:「現在卻把所有錯推到純兒身上,母親不覺得可笑?」
白欣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,卻快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,假裝失望地嘆了口氣道:「蘊兒,我還不是為了你好,景家雖然小得不入眼,但保不准也有吞併上官家的野心,我們不得不防啊。特別是她,一看就有問題!」
白欣用手指着景純,一臉的警惕和厭惡!
上官蘊卻仿佛聽進去了一般,沉默了一會。
白欣眼裡露出得意,果然,這樣一解釋,景純的身上總得帶點動機不純的標籤。
上官蘊冷淡疏離地道:「母親想多了,上官家有母親在,最多改姓白。」
白欣愣在了原地,上官蘊這是什麼意思?
說什麼上官家跟她姓白,難道上官蘊覺得她有吞併上官家的野心?
就在白欣心裡不斷猜測的時候,上官蘊卻又補上一刀。
「母親太杞人憂天了,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傷害純兒,否則上官家可以姓白,也可以姓景!」
這分明是在威脅白欣,如果傷害了景純,她從上官家什麼也得不到!
說完這樣一句話,上官蘊轉頭帶着景純利落離開。
只留下白欣站在原地跺腳。
難道上官蘊還想把上官家的一切都留給景純不成!
白欣氣的臉色鐵青,卻無話可說,畢竟萬一惹怒了上官蘊,把便宜都讓給了景純就不妙了。
門外,被上官蘊牽着走的景純突然停下來,被上官蘊的大手包住的小手冷的不像話。
「還有事情?」上官蘊皺眉。
景純心裡下了決心,堅定道:「我要去醫院。」
「醫院……」上官蘊笑得諷刺,用一根手指抬起景純的下巴,睥睨着景純緊張的小臉,冷笑一聲道,「有時候你軟糯的不像話,有時候卻倔強的讓我都無可奈何。」
景純低垂着眼帘,正準備接受上官蘊的怒火,卻發現上官蘊轉向將她往門口拉去。
「去哪裡?」
景純驚慌地抬起頭,對此刻上官蘊的想法沒有絲毫頭緒。
上官蘊頭也不回地道:「醫院。」
高級病房內,景天明一臉的滄桑,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幾歲,身上那股子市井精明也消失不見。
此刻的他,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。
「父親,我來了。」
景純敲了門後推門而入,卻被景天明給吼了一頓。
「你還知道來啊!你知不知道剛剛思思的情況有多麼危險!她要是死了,一百個你也賠不起!」
景純眼神譏誚,沒有出聲,走上前來一步,露出了背後挺立的上官蘊。
上官蘊平靜冷淡的目光落在怒罵的景天明身上,仿若實質。
景天明原本還在怒罵的嘴,在看到上官蘊的那一刻就徹底結巴了,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。
上官蘊臉上表情不動,心裡卻一陣反感。
同樣是女兒,景純火急火燎地前來醫院,本不應該遭到這樣的對待,景天明對兩個女兒的差別,未免太過懸殊。
「原,原來是上官家的大少爺,坐,請坐,小女沒有給您添麻煩吧?」
景天明剛剛身上的囂張氣焰立馬消失不見,換上了一副奴顏媚骨的表情,對着上官蘊點頭哈腰。
上官蘊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丟給景天明,開口責問道:「景家的做法還真是讓人值得深思,這樣對待我的妻子,是對我們上官家有什麼看法不成?」
暗藏危機的話,立馬讓景天明冷汗涔涔,咬牙道:「沒有,沒有。」
景天明暗中冷冷地瞥了一眼景純,心裡暗恨景純居然不告訴他上官蘊也跟着來了,害得他今天出了這麼大的一個糗。
景純感受到景天明的視線,心中瞭然景天明的心思,有些擔憂上官蘊把父親逼得太急,輕輕扯了一下上官蘊的袖子。
上官蘊低頭看了躊躇不安的景純一眼,眼底的神色卻是更冷了,認為景純是在維護景天明。
病房裡瞬間安靜了下來,安靜地有些詭異。
但上官蘊和景純等得了,景天明卻等不了,焦急地出口打破沉默。
「純兒,你不是來救你姐姐的嗎?現在思思的情況不太好,算父親求求你,你快去把腎換給你姐姐吧……」
景天明身上的焦急明眼人都看得出,景純默不作聲地向前一步,卻被上官蘊抬手攔下。
上官蘊臉上帶着些許虛弱,聲音卻十分冷酷。
「要了純兒的腎,第二天景家就會從A市消失,你自己想清楚。」
景天明這樣一個為了錢可以犧牲掉自己女兒的黑心商人,怎麼可能會用整個景家換回一個小小的景思,上官蘊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。
「就算是不要景家也得換!」
下一秒,景天明的回答卻讓上官蘊的笑意失去蹤影,眼裡仿佛結了一層寒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