頃刻,芙蓉手捧一個包裹,有些擔心的看着我。「你的身子可吃的消麼?這舞者本就耗費體力。其實你原不必和她那樣的人置氣。」

我接過芙蓉的包裹回到閣中,她的舞衣是淡紅色單絲羅錦織就的花籠裙,滿繡着五彩的芙蓉花朵及枝葉,很是美麗。

數月的消磨,我已經清減的厲害,臉色也幾乎沒有任何顏色,腰中的絲絛被我勒得緊緊在身前系了個蝴蝶結,從銅鏡中看去,整個人就像一張宣紙,隨風仿佛都能飄起來。這樣的身量應該最適合跳舞了吧,纖瘦的身體方能做出輕盈的舞姿。我顫顫巍巍的來到庭院中,將我的琵琶交予紫荊,我知道她擅長琴藝不在我之下。

「有勞姐姐,為我彈一曲《落花》。咳咳…」說着我咳嗽了幾下,已將近年下,雖是南方的水土,但也是起了冷冷的風。卷着微微的寒冷,吹在我單薄的身上,叫人直打顫。我迎風而獨立,此時司樂塾的小斯、下人、眾姐妹以及一些零星的客官都來到這個後院的繡樓前。因為我從沒有跳過舞,大家都很期待看我究竟能做何舞出來。

琴聲漸起,輕移舞步,反轉腰身,水袖飄逸,如落花般飄落在我的面上,輕輕滑落,纖足點點,裙擺亦隨之飄搖,仿佛是一朵隨風飄落的紅花。在陽光的照射下,舞衣流光溢彩,周身軟若無骨,水袖揮灑露出潔白如玉的手臂。

在這優美的舞姿下,大家都屏住了呼吸。我恍若九天仙子一般,步步生蓮,旋轉旋轉再旋轉,猶如風中飄零的落花,只是旋轉,這旋轉卻是如此的悽美和無助。庭院之中響起了不絕於耳的掌聲。大家都是讚不絕口,稱我的舞蹈堪比飛燕。

李媽媽見狀也不再說什麼,只是囑咐我好好將養。虞美人更是敗興的走了。在姐妹們的攙扶下我回到了房中。剛一進門竟癱坐在地,大口喘着氣,豆大的汗珠灑在舞裙上。

「姐姐,快來看,白兒的傷口又在流血了。這可怎麼是好啊。」一旁的芙蓉趕忙扶起我。

紫荊搖搖頭,「這傷口怎麼總是反覆呢。這樣可不好。」

「她本就身子弱,又沒有滋補的東西,再加上事事都得自己去做,這手傷能好才怪呢。」

「前天侯公子給我帶了些燕窩,雖然不是什麼上好的血燕,但是也能滋補養血,我一會燉了給你端來。」

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對她倆說:「剛才為了我芙蓉已然得罪了媽媽和虞美人,這數月如一日的照顧我,我已萬分感激了,怎麼好還讓你們費心為我……」說着我又繼續大口的喘着粗氣。紫荊伸手為我擦汗。

「哎呀,不好,白蓮又高熱了。定是剛才太過勉強了。這可怎麼好」

「我命人去請郎中。」芙蓉起身便要衝出去,我一把拉住她的衣襟。

「好姐姐,剛才那麼一鬧,李媽媽已然嫌我了,我怎麼好還請大夫,豈不更叫我不安。我只是剛剛着了風寒,睡一睡就沒事了。」

「芙蓉,既然這樣我們就先出去,讓她睡一睡。」紫荊忙對她擺手。

她們走出房門,只聽芙蓉淡淡的說;「她就是這樣好強,生病了還不請郎中。」

「她的性子原不就是這樣麼…」聲音漸漸遠去。其實並不是我要強,只是真的不願再招人口實。我起身忍着痛,揭開傷口,又用清水稍稍擦拭。扯了一段棉布條將跌創散敷在傷口上,包裹好傷口。鑽心的疼痛,讓我眼冒金星。昏昏然睡了過去。再醒來已是第二日了。

服侍我們的孫婆婆給我端了一盅冰糖燕窩來,「這是紫荊姑娘讓我做好了送來給你的,可憐着小臉都脫了相了。」

「不妨事,多謝婆婆。」孫婆婆是個好人,只因家裡無後且半輩子孤寡一人,因此到這裡來做些活計養活自己。她平日裡,總是想待自己兒女一樣待我們。我見她很是親切。

她順手為我打掃了床鋪,又將換下來的血布包好,「白蓮姑娘若是有什麼活只管讓她們喊我,需要燒水也可以叫我,想吃什麼告我,我偷偷的給你送來。」孫婆婆將近花甲了。我怎麼好處處使喚她呢。

「婆婆,你這樣關心我我已經感激涕零了,我還年輕,這些傷患不妨事的。」

她叮囑我幾句便被牡丹喚走了。我不覺感嘆,她也怪可憐了,天下好人總是這樣不得好報嗎?即便是窮苦人家的老婦到了這個年紀也該是兒孫繞膝,一享天倫之樂了。可她卻偏偏還要聽人差遣,再過些年倘若不能活動了,下場還不知道如何悽慘呢。

正在我出神的時候,李成來到房門外,隔着窗對我說「白蓮姑娘,李媽媽叫我來請你去前院西廂房。」

「您可知是何緣故喚我嗎?」

「再過兩天,是司樂塾一年一度的「司樂良宵」,定是為了那一日的節目請姑娘前去的。」

「我這就來,您先去吧。」

來到西廂房,眾姐妹都已分庭而坐,紫荊見我來了很是開心,忙拉了我坐下。多日不與姐妹們相見,大家寒暄了幾句。李媽媽清咳兩聲

「各位姑娘們,再有兩天就是咱們司樂塾的大日子了「司樂良宵」,大家把看家的本事都給我拿出來,那一日是個盛會,大家精心排練。現在咱們就把各自準備的節目報一報。」

屋子裡像炸了窩一般,大家嘰嘰喳喳的開始討論着。

「姐姐,這「司樂良宵」是什麼意思?」我問向紫荊。

「我來的時日也不比白兒長多少,只是去年的「司樂良宵」我遇上了,其實就是個盛大的歌舞晚宴,那一日金陵的大官顯貴都會應邀參加。無非是為司樂塾造勢。」

「原來是這樣啊」我點點頭。

「不過你可別小瞧了這個日子,許多新近的姐妹,都是指望在這一日在台上被金陵的顯貴認識呢。」芙蓉一本正經的說「所以大家都是拿出看家的本事哦。最為緊要的是,這一日會選出來年司樂塾的花魁。」

「我當什麼緊要的事情呢,我才不稀罕什麼花魁樹魁呢,就是李逵我也不稀罕。」

「噗嗤」芙蓉和紫荊都笑了出來。「咱們雖不稀罕,可有人緊張的很呢。」說着紫荊朝虞美人的方向努努嘴。

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吧,李媽媽命李成拿着紙筆一一記下各位姐妹的節目。有彈唱的,有舞蹈的,有唱戲的,有表演書畫的。總之大家都是才華橫溢的。紫荊和芙蓉搭伴唱一出《斷橋》芙蓉扮演許仙,很是灑脫帥氣。虞美人自然是彈唱上下功夫。牡丹跳《綠腰舞》。

「白蓮,你的節目。」李媽媽不大待見我。

「回媽媽,我就畫一幅良宵圖為大家助興吧。」

「也好。」她本就沒指望我。我的筆墨丹青完全是母親一手教會的,雖然比不得書畫大家。

「喲,妹妹這可就是偷懶了。咱們這一年一次的盛會。白蓮就打算兩筆三筆對付麼?」牡丹在一旁不懷好意的叫囂着。

「你懂什麼?這筆墨上的功夫不比你搔首弄姿的輕鬆。更何況,良宵美景經白蓮的手書繪出來不是更好。」芙蓉一旁不忿。

「搔首弄姿?你?」牡丹氣的臉通紅。

「這搔首弄姿的也不是誰都會的。」虞美人在一旁終於開口了

「她原本性子就這麼直爽,姐姐們也是知道的。」紫荊忙擋住芙蓉。

「其實,白蓮的舞姿不遜於牡丹,那一舞當真攝人心魄呢。」虞美人繼續對老鴇道「何不讓白蓮一舞助興。當夜肯定賓客滿棚。再說白蓮手傷未好,這良宵圖畫得好嗎?哈哈」

「我是左手臂受傷,這右手書畫不妨事。多謝姐姐惦記。」我冷冷地對她笑着。

「白蓮,你若能舞是最好了。」李媽媽斜眼看着我,眼白都要露出來了。

「既然媽媽吩咐,白蓮自當從命,就舞落花吧。」我十分勉強的答應着。其實自昨天一舞《落花》我的手傷就又開始淌血了。但是實在難違背她,畢竟我更怕她把我賣於薛一霸那樣的人物。雖然委屈也只能咬牙忍着。

「媽媽,「司樂良宵」是多麼美好喜慶的夜晚啊,落花是不是有些晦氣啊,咱們司樂塾都應該是開盛的紅花,怎麼能是落花呢。」

「你!!!」芙蓉指着虞美人就要上前理論。被我攔下。

「不知道姐姐有什麼主意。」

「媽媽。我有個想法不知道合不合適。」

「你說吧。」

「我覺得「司樂良宵」堪比天宮的蟠桃盛會,謠傳王母娘娘的瑤池盛會都會讓七仙女以舞助興,我們何不效仿,這樣才見新意。」虞美人看向李媽媽。她太會看人眼色了,見李媽媽遲疑一下,她繼續說「傳說,那七位仙女跳的便是《飛天》,我們何不讓白蓮一身白衣做此舞呢?」

「飛天?」李媽媽似乎很有興致。一般人很少會跳《飛天》,此舞很是考研舞者的功底,不是自小學起,很難舞出飛天的感覺。

「媽媽,此舞考驗舞者的臂力,需要將五尺披錦舞出線條。白蓮她手傷…」紫荊忙為我說話,李媽媽抬手示意她停下。

「媽媽,我並不很精通舞蹈,況且飛天舞要舞出高傲的感覺來,宛若天仙的感覺,這五尺披錦要格外飄搖才行。舞不好的話卻是格外難堪的。」我知道對於李媽媽來講,我的身體並不要緊,可是弄砸了這個盛會是她不能容忍的。

「這倒不難。」

「哦?你有辦法?」李媽媽再次看向虞美人。

「只要在院中搭起三丈高的舞台,舞台不必太大,四尺見方就夠,這樣妹妹居於高出,自然有天仙的感覺。也不必擔心披錦舞不出線條,高處自然有風,風中披錦飄搖一定勝似神仙。」虞美人很得意。

「此法太妙了,李成,你明日着人在前院會賓樓前搭起三丈高的舞台。劉婆子為白蓮準備白色舞衣,及霞披。白蓮要在「司樂良宵」做飛天舞。」轉頭對正要紛爭的我說「你就做此舞了,這兩日好好準備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