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大人有所不知,老縣令在任的時候寬厚待人,生怕小的們餓着,因此將自己的份例都分給了我們。」年輕捕快擦了擦嘴上的油解釋道。

他分明是拿老縣令做比較,來諷刺宋慈!

宋慈氣的渾身發抖,但也沒有辦法,最後只能一拂袖回房間灌了幾口冷茶。

心裡壓着火氣,宋慈一夜都沒怎麼睡,第二天昏昏沉沉中,就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。沒一會兒門就被拍的震天響,宋慈打開門臉色不好的道:「大清早的,出什麼事了?」

五個捕快還有師爺神色慌張的站在門外,師爺上前一步說道:「大人,城外五里廟發現了一具屍體。」

宋慈立刻來了精神:「快快備轎!你還有你,你們兩個隨本官一同前去。」

被點中的一個是年輕捕快,還有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捕快,一行三人匆匆忙忙往五里廟趕去。

宋慈來信豐縣上任之前了解過這裡的風土人情,五里廟坐落在西邊的五里山上,據說非常靈驗,廟裡的香火也非常旺盛。每月初一十五之際簡直是人山人海,往往燒一炷香都要花掉一天的時間。

半個時辰後,宋慈到了半山腰。

或許是因為出了命案,今日五里廟裡沒什麼人,宋慈大老遠的便看到幾個尼姑圍在廟外一條通往山頂的階梯旁,咚咚咚的敲着木魚。

其中年紀最大的老尼姑看到宋慈身上的官服,立刻迎了上來道:「大人,您終於來了。」

宋慈點點頭,然後快步走到階梯邊,瞳孔不禁微微一縮。

這條階梯是通往山頂唯一的路,但此刻階梯的中間卻坐着一個年輕的女子,這女子穿着一席灰衣,光着腦袋,顯然也是廟裡的尼姑。

一大片血跡從女子的衣裙處流下來,順着階梯往下滴,匯聚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。

看起來就像是……一個巨大的嬰兒!

宋慈剛準備上前檢查屍體,胳膊卻突然被拽住,宋慈扭頭發現拽他的正是老尼姑。

「師太為何阻攔本官?」宋慈有些不滿的問道。

老尼姑微微嘆了口氣:「大人怕是剛來信豐縣當官吧?還不曉得這奪命天梯的奧妙。」

「奪命天梯?」宋慈抬起頭來仰望階梯,剛才只顧着看屍體,現在才發現這條階梯確實非常高,而且非常的狹窄,目測大約有一百級。

階梯的盡頭是朦朦朧朧的山頂小涼亭,只看了一會兒就有些頭暈目眩,真當的起『天梯』之名。

老尼姑點點頭解釋道:「大人有所不知,這奪命天梯是菩薩分辨好人和壞人的地方,如果身上有罪業的人上山,就會被奪去性命!比方說這個小尼姑,身在空門卻與人苟且還弄大了肚子,這才被菩薩降了罪。」

「哦?」宋慈垂下眼睛,神色晦暗不明:「師太能具體說說這奪命天梯的來頭嗎?」

原來,奪命天梯在五里廟建成之前就已經存在了,沒有人知道是何人所建,何時所修,但信豐縣卻一直流傳着一個古老的傳說:這條階梯是觀音菩薩賜給信豐縣的,如果是身有罪孽之人,能一步一叩首的走到頂端,便能獲得救贖,若死於半路,則是罪孽深重不可饒恕;如果是身無罪孽之人,走到頂端便能實現自己的願望。

因此,五里廟沒建成之前,這條階梯下就有許多百姓在走了!很多人求子得子,求名得名,也有些罪大惡極之人死在了半路,慢慢這奪命天梯的故事便傳了出去。

等五里廟建成後,來此供奉香火的人更多,也不再死人了,都說觀音菩薩靈驗。

「哦?既然不再死人,為何還要稱其為奪命天梯。」宋慈問道。

老尼姑雙手合十道:「因為不知道為什麼,從今年開始,這天梯不僅不能實現百姓的願望,反而又開始死人了。短短半年時間,死在天梯的人加上這小尼姑已經有七個了!每月都有一個。死者的血都會以其生前的罪孽呈現,比如眼前的小尼姑就是偷情生子,你看她的血像不像一個嬰兒?百姓都在傳,是因為人們的欲望越來越大,惹怒了觀音菩薩。」

宋慈冷哼一聲:「本官上不愧天,下不愧地,這就上去看看。若不幸死在半路,也是本官的命,師太不用阻攔!」

說完他不顧眾人的阻止,踏步走上了階梯。

走了大約三十多步,宋慈就到了死者的旁邊,這小尼姑就這麼坐在台階上,雙手按着腹部,一臉驚恐的表情!

她的身下是一灘已經凝固了的血液,但一身尼姑衣裳卻完好無損。

宋慈將手搭在小尼姑的脈上,眉頭微微皺着,此死者脈如滑珠,但非常微弱,明明是剛剛滑胎的脈象。

宋慈凝神,突然動手開始剝死者的衣服,轉眼間死者的肩膀便已經露了出來。

「大人!」老尼姑尖叫一聲:「男女授受不親,您這是在毀壞她的清譽啊!」

「清譽?」宋慈不屑的勾起嘴角:「師太既然說這小尼姑和人偷情還懷了胎,本官不解她哪裡還有清譽?」

他一邊說一邊動手,很快死者的衣服已經被褪去了一大半,露出了白花花的肌膚。兩個捕快焦急的看着,卻沒人再上天梯。

宋慈剝掉了死者的外衣,發現死者裡面並沒有穿其他衣服,隨即他在死者渾身檢查了一遍,還特意檢查了陰門,並沒有發現任何外傷。

奇怪?

他微微皺眉,把目光瞄準了死者的背部,之後對下面的捕快高聲叫道:「去取些香灰過來!」

等了半天卻並沒有人回應,宋慈冷着臉吼道:「怎麼?本官還叫不動你們了?」

年輕捕快低着頭不說話,畢竟誰這輩子沒做過錯事?他是害怕自己也被觀音菩薩降罪。

倒是那個魁梧的中年捕快猶豫了片刻就進了廟,沒一會兒便捧着香爐噠噠噠上了天梯。

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宋慈有些驚訝的問道。

中年捕快的一雙眼睛裡看不出任何情感,淡淡的答道:「大人可喚小的阿實。」

宋慈點點頭,這阿實身體健壯,性情沉穩,顯然是練家子。關鍵是他能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,可以說是一個忠僕,宋慈有心想培養培養。

隨即宋慈伸手從香爐里抓了一把灰,仔細的抹在死者的後背上,然後慢慢吹去,如此三遍之後,一個深紅色的手掌印便出現在了死者的背部。

宋慈將死者轉過來,讓其背部對着眾人,冷笑道:「看明白了吧?她可不是被菩薩降罪而死,而是死於謀殺!」

眾人一陣譁然,尼姑們臉色驚慌,老尼姑卻面色不改的道:「大人,說不定這正是菩薩的手印。」

「菩薩?」宋慈冷冷的站起身,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眾人:「此手印嬌小,顯然兇手是一個女人,自古以來菩薩都是慈悲為懷的,怎麼會動手殺人?」

「阿彌陀佛。」老尼姑打了個佛號:「雖然貧尼不知道菩薩會不會殺人,但奪命天梯之事信豐縣百姓皆知,不知大人一口咬定是謀殺,可有什麼證據?」

宋慈哼了聲,一甩袖子道:「阿實,將這屍體背下去。」

捕快悶悶的應了一句,背着屍體默默的下了天梯。

宋慈快步跟了下來,指了指掌印拇指處的一圈多出來的痕跡,然後打量了一眼老尼姑的拇指道:「現在師太是否還要告知本官,觀音菩薩也帶着與師太一樣的扳指?」

老尼姑臉色如常:「大人僅憑這些就想控告貧尼殺人呢?」

「本官可沒說是師太殺人,但殺人兇手必定藏在五里廟中,若是問心無愧,何不一一上前比對掌印?」宋慈淡淡的說道。

「這五里廟裡的尼姑應該不多,找出兇手不過半刻鐘的事,師太是五里廟的主持,不若就從師太開始吧?」

老尼姑的臉色猛的變了,推開身邊的人轉身就想逃,宋慈立刻招呼捕快抓人,兩個捕快按住了老尼姑,將她戴着扳指的手按在手印上,不大不小正好合適!

案子輕鬆告破,但押着老尼姑下山的宋慈並沒有發現,背後正有一雙眼在惡毒的盯着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