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慈是第二天天沒亮的時候,偷偷溜回縣衙的,倒不是他怕什麼,他只是不想應付以師爺為首的這群人。
果不其然,他剛回到房間,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。
宋慈連忙躺在床上,將衣服脫的只剩中衣,此時門已經被敲響,他擦了把臉,將頭髮揉亂一些,這才打着哈欠開了門。
站在門口的是師爺,看到宋慈的一瞬間他有些詫異,隨即恭敬的道:「大人,您交代的事情小的已經辦妥了,請帖已經下到各位同僚手中,只是……」
「有話就說!」宋慈不耐煩的道。
師爺笑了笑:「只是眾位同僚皆希望宴席在城中百花樓舉辦。」
宋慈一時間噎住了,百花樓是信豐縣頗有名氣的青樓,據傳裡面不僅有女妓,還有孌童,加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個。百花樓里更有名震贛州省的七大名妓,這些名妓賣藝不賣身,可謂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。
只是……有人說這七大名妓分外詭異,幾乎見過她們真面目的人都瘋了!
但越是有這樣的傳說,人們越是趨之若鶩,因此這七大名妓在信豐縣的地位頗高,即使遇到宋慈這樣的官員也不見得能有好臉色。
將宴請全縣官員的酒席擺在百花樓……宋慈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們的用意。
「大人?」師爺見宋慈不說話,有些急了。
宋慈深深的看了一眼師爺,開口道:「就按眾位同僚的意思辦,仍舊由你去安排吧。」
師爺領命退下,宋慈剛要關門,一隻手從房檐上伸了下來,嚇了他一跳。
「大人,是小的。」阿實的聲音傳來,隨後他從屋頂上漂亮的做個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地,宋慈左右看了看,迅速的將阿實拉進屋,關緊門窗。
宋慈驚訝的看着阿實:「你跑到屋頂上去做什麼?」
阿實抱拳道:「大人對小的有恩,小的見大人在縣衙里舉步維艱,現今師爺又想聯合其他狗官整治你,小的實在不能不管。」
「恩?」宋慈疑惑的看着阿實,阿實點點頭:「大人了還記得您剛來信豐縣的那天,送了一位老太太回家嗎?」
「記得,怎麼了?」宋慈還是沒明白,阿實突然笑了,配上壯實的身體看起來有些憨厚:「那是小人的娘,若不是大人,或許娘親就真餓死了。」
宋慈抬手打斷了阿實的話:「不過舉手之勞,若說是報恩,先前你的所作所為也算是報了,不必再想着這些事。」
阿實沒有說話,卻執拗的站在屋子裡盯着宋慈,宋慈無奈的嘆了口氣,緩緩的道:「本官來信豐縣雖沒幾天,但也知道縣衙里的人現在處處與本官作對!索性近幾天也沒什麼要緊事,讓他們慢慢鬧吧,他們總不能公然去害一個朝廷下派的縣令。」
「而你不同,你不過是一個小小捕快,他們不能對本官做的,卻會盡數做到你頭上!」
宋慈說這話其實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大義凜然,他現在迫切需要用人,特別是看到了昨晚的那口枯井,他已經隱隱發覺信豐縣裡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。
要查清楚這個秘密,就必須要有一個得力的手下,所以他想再探探阿實的忠誠度。
噗通!
就在宋慈心中百轉千回之際,阿實猛然跪下:「大人,小的雖為報恩,但卻也是真心實意想要跟着大人。小的雖愚笨,但也能看出大人是位好官,小的願意為大人效犬馬之勞。」
宋慈笑了笑,便讓阿實退下了。
今日衙門沒什麼事,宋慈待在房裡蒙頭大睡,連午飯都沒吃。直到天色擦黑,他才醒來,剛剛整理好衣服門又被敲響了。
宋慈打開門,師爺的神色隱在將黑未黑的天色中,顯得有幾分詭異:「大人,今日戌時三刻在百花樓宴請本縣所有官員。」
戌時三刻?
宋慈看了看天色,此刻時間都快到了,豈不是來不及做任何準備?而且……
宋慈皺着眉頭問道:「不是說太陽落山後就要閉門閉戶嗎?如何卻將宴席定的這麼遲。」
師爺解釋道因為宋慈新官上任不同於往常,再加上宴席的地點選在百花樓,所以不用遵循規矩。至於為什麼不用遵循規矩宋慈自然是明白的,風月場所若是晚上閉戶,那真是少了太多的趣味。
「你先去縣衙門口候着,本官稍後便到。」宋慈也不管師爺後面的話,直接就將門關上,然後在窗邊咚咚咚敲了三下,沒多久,阿實便伸手矯健的翻着窗子進來了。
宋慈走到一旁的桌子邊,抽出紙筆唰唰唰就寫了一行字,然後將紙捲起來塞到阿實手裡,拍了拍阿實的肩膀:「照上面說的做,記住,不要讓別人發現了。」
阿實點點頭:「大人,今日的酒宴您務必要小心,他們要害您啊……」
宋慈嗯了一聲打斷他的話,並給阿實使了個眼色,阿實拿着紙條便翻窗走了。
做完這一切,宋慈出了房間點了師爺和年輕捕快兩個人跟着,步行前往百花樓。師爺詢問過是否坐轎?宋慈卻搖了搖頭,師爺也只得無奈在前面領路。
看着師爺的背影,宋慈心裡冷笑,雖然現在街道上沒了百姓,但到底是在外面,若是讓外人看到他一個師爺對縣令不敬,怕是他這個師爺也就做到頭了。
百花樓其實和縣衙也就兩個街道的距離,宋慈走到的時候正好戌時三刻,一分不多,一分不少。
門口站着的兩個龜公明顯和師爺很熟,直接越過他向師爺行禮:「呦,大人,您可總算來了,小的們可是將最好的飯菜做好了,就等您來才敢往桌子上端呢。」
師爺假裝咳嗽兩句,其中一個龜公似乎才發現宋慈所在,笑眯眯的道:「大人,這位小兄弟是跟您一起來的嗎?」
「瞎了你們的狗眼!」師爺瞪着眼,但明顯沒有發怒:「這是新上任的縣令大人!」
兩個龜公立刻點頭哈腰的朝宋慈告罪,不過臉上卻並沒有什麼恭敬之色,宋慈擺了擺手:「師爺,還不帶路?」
師爺躬身答應,垂下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怒氣。
百花樓很大,師爺定的是其中一個包間,還未走近宋慈就已經聽到裡面傳來的靡靡之音,以及……女子、男童的嬌喘聲。
師爺推開門,裡面的人卻恍然未覺,仍舊喝酒的喝酒,玩樂的玩樂。
「嘖嘖,聽說剛上任的縣令很威風呀。」坐在最中間的胖子左右各摟着一個衣着暴露的女子道:「以為是朝廷欽定的進士,就目中無人了?竟然擺譜到今日才請我們喝酒。」
一旁的精瘦男人立刻拍馬屁:「縣丞大人說的沒錯,不過是個剛中進士的毛頭小子,還不是縣丞大人手裡的貓,想順着摸便順着摸,想打一頓便打一頓。」
被稱為縣丞的胖子笑的臉上的肉都在發顫,此時另外一個年紀看着不大,卻滿頭白髮的男子陰森森的開了口:「下官可不管他架子大,架子小,下官只想知道……他的品味如何?」
宋慈聞聲望去,只見這人的懷裡正坐着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,看這男孩的一舉一動,應該就是這百花樓的孌童了!
宋慈氣的渾身發抖,這些人並非不知道他在此,剛剛他們說話的時候視線還有意無意的瞟向門外,這些話分明就是說給他聽的。
宋慈冷笑,這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