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夕的夜,銀河落九天,滿天的繁星閃耀,凝成了一條星河。

織女星,牽牛星,眨着眼睛等待着那喜鵲的飛來,鵲橋的架起。

姑娘們悄立在葡萄架下,聆聽着織女和牛郎的絲絲愛語。仰望着浩渺的星空,虔誠的乞求上天能讓自己象織女那樣心靈又手巧,祈禱自己能有如意稱心的美滿良緣。

鳳城。

凌晚香的七夕夜是特別的。

鴇兒不給她花前月下,不給她絳紫的葡萄藤。

這一夜,她是全鳳城的花魁。

香間坊,熱情的大門敞開着。

香間坊,迎盡四海皆天下的賓客。

鳳城姑娘們的良人,無論是老的、少的、美的、丑的、家財萬貫的、乞討為生的,全部聚集在香間坊的暖香閣。

鳳城的婦人們,這一夜註定要孤獨守望天空中的那一輪如鈎的上弦月,它彎如刀,仿佛在剜着她們的淒清的心。

鳳城的男人們,在香間坊的暖香閣。

人山人海,人挨人,人擠人。

平日裡空蕩蕩的暖香閣此刻小小如海上的一葉小舟,悠悠蕩蕩的飄浮着。

除了前排三米紅繩內的兩排方桌方椅,所有的空隙全部站滿了人。

翹首的,舉目的,扶着別人的肩膀往上看的。

男人們千呼萬喚着。

有的人被踩掉了鞋,有的人被擠的綰起的發散亂飄飛,有的人隨着人群的風擺一個不穩,摔倒了,哭喊聲卻被叫囂着掩埋進風中。

七夕夜,別人的乞求,別人的祈禱,永遠只是別人的,那不是她凌晚香的最柔。

雪坊的白紗內,她一絲也不掛,玲瓏的身形彰顯了女人的婀娜,若隱若現的乳溝撩人的惹人暇思。

烏黑的長髮上一條白色的絹子隨意的一綁,慵懶如被陽光晾曬了一整天的牡丹,除卻了富麗,只嬌柔的釋放它夕陽下的絢爛。

潔白的面紗輕遮了臉,朦朧中,挺俏的鼻、湛藍的眼、小巧的櫻桃口組成了完美的一張臉,那惱人的紗啊,卻讓你看也看不真切。

她望着鏡中的自己,那羽紗後的傾城容顏,除了自己,除了鴇兒就再沒人瞧過。

男人們的獵奇心慫恿着她們來了暖香閣。

而她的初夜註定了要在這七夕的夜裡成為鳳城茶餘飯後的笑談。

一個女人的初夜驚動了整個鳳城的人,無論男人女人皆卷進了她的無奈。

她,似乎可以驕傲,也可以無視天下的女人。

她,眸中只有哀淒無限。

她無法把握那個給她初夜的男人是誰?

俊美與醜陋皆無關,已婚與未婚也無法確定。

只要是個男人,只要他是這一夜裡暖香閣內最有錢的男人。

他,就可以取了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落紅。

盈盈淚眼寫進眼眸,未滴落,是因為十六年間的亭台樓閣,煙花香雨早已讓她看淡了世間的情與愛。

命運,有它無法逆轉的法輪,齒輪咬着你只能向前,回頭,只會是血花迸濺,永無歸期。

七夕,於她,只是虛幻的一場繁華,當喧囂落盡,當她從少女蛻變而為婦,那冰清玉潔的凌晚香從此便消失無蹤了。

從此,她只是男人身下的小寵,所有的笑再也不會真切。

當盈白的玉足踏在鮮紅的地毯上,紅與白在男人們的眼波流轉中變幻着它的絕美迷宮。

不怨天,不怨人。

那雙會說話的眸子一眼望穿了所有的男子。

歡呼,叫價此起彼落,她卑微的立在萬千的男人面前,任憑他們對她的品頭論足。

鴇兒的聲音,五百萬,過了五百萬的價碼她的面紗就會揭下,否則今晚她的面就只給那唯一買到她初夜的男人看去……

「五十萬。」

「一百萬。」

「一百五十萬。」

「二百萬。」

……

價碼在飆升,她的心在狂舞,秋風掃落葉般地只有淒涼。

「三百萬。」

「四百萬。」

就要五百了,眉頭突的一跳。

她在害怕嗎?

這一天,是鴇兒等了十六年才盼來的,她的興奮與尖叫比男人們還來的猛烈。

遠遠的,一匹白馬架着一輛白色的車不疾不徐的駛進來。

暖香閣第一次有了馬的蹤跡。

錢,只要有錢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從大門口進來。

馬車停了,在人群的叫囂中遠遠的停在邊角上。

車,駛不到近前。

進來了,必然換得的是所有男人們的倒下。

五百萬。

終於到了鴇兒的價碼線上,她的芙蓉面就要給所有的男人看盡了。

「婊子就是婊子,裝什麼清高,快摘。」

「快摘。」

「快摘。」

……

人群的歡呼聲此起彼落,催促着她的手一把扯下那擋盡風華的輕紗。

扯吧。

扯吧。

無數的吶喊聲想在鳳城的天空之上。

她無措的輕輕抬手,那面紗搖搖欲墜般的隨着她的手一起抖顫。

「一千萬。」

「我要她的初夜。」

「我要她的面紗不能揭。」

那聲音仿佛夜鶯輕啼,仿佛小溪擊流石,仿佛幽蘭乍吐芬芳,仿佛淡露輕叩着晨曦,

她的手乍然停住,遙望着那聲源的來處,心生驚喜,是那白色的馬車。

人在車內,只聞其聲而不見其人。

鴇兒呆在場中央,一千萬,她幾輩子,不,幾十輩子也用不完的花花黃金啊。

暖香閣,一瞬間萬賴俱寂,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,一千萬,他們沒有聽錯吧。

這男人,註定爭得了凌晚香的頭彩。

而好戲,似乎還在後頭。

「再一千萬,這香間坊就歸我,我送這台上的姑娘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