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小姐,那快換衣服吧,我也去換了。」雪落把準備好了的罩衫靴子整齊的放在她的面前,樂顛顛的跑出去了。
看得出,雪落的期待絕對不少於她。
每一次心煩氣躁時,伊璃都會跑出香間坊,去逛街,會去鳳城城外的梅山看山花看野草看漫山的無限清幽,而雪落會陪着她一起瘋一起笑。
一個小丫頭,呆在一起久了,自然就通了心氣,明里是丫頭,實則比姐妹還親。
出來多了,才發現外面的世界比香間坊要陽光燦爛的多了。
……
收起心思,伊璃利落的換好了一身淡青的罩衫,綰好了發,望着鏡中着男裝的俊美容顏,竟是意氣風發,英姿颯爽,這樣的面容不知要迷倒多少待字閨中的少女了。
推開了房門,雪落已經等在了門外。
一主一仆,一個『少爺』一個『小廝』,一前一後,邁着輕快的步子走出了暖香閣。
伊璃看到娘立在門口的梧桐樹下,正望着那心形的葉子和黃綠色的小花怔怔的出神。
她拉着雪落以手示意只輕輕的走,只想躲過娘,讓娘知道她又跑出去玩,不知要增多少的擔心。
才走兩步,娘已然轉身,手裡絞着一片梧桐的葉子,幽幽道,「伊璃,要早點回來呀。」
伊璃望着娘,她知道娘是無奈的,娘知道此刻即使留住了她一時,她還是會尋着機會再跑出去,這麼些年,沒有誰比娘更了解她。
「娘,放心,晚飯前我一定回來。」陪着娘一起吃晚飯,是伊璃多年不改的好習慣。
娘拿着一塊碎銀子放在她的手上,「去吃些東西,別餓着了。」
伊璃收了銀子點了點頭,經過了娘的身邊,轉眼出了暖香閣,她知道娘還在望着她的背影。
奶娘說男裝的她象極了娘經常痴望的那幅畫中的男子。
那是爹吧,卻除了娘,沒有人知道。
她見過那畫,有一次娘睡着了,畫攤在桌子上,她望着畫中的男子俊美邪魅,而她居然有五分象他,尤其是她的鼻子,鷹鈎一樣的絕對不是娘的再版,象極了畫中了那個他。
娘不說,她也知道,那就是她爹。
娘總是默默的倚欄而望,仿佛是要望斷滿天的雲彩,望斷曲轉迴廊間的悠長古道。
只有她知道,娘其實是盼望着那條路上爹的白馬車會突然的出現吧。
相思紅豆,紅豆想思。
女人的心是水做的骨肉,娘的心苦楚而酸麻。
娘是被採摘的女人花,無人觀賞,她只會慢慢老去。
她的出身,她不怨娘。
她寧願淒清的走過一生,也不要與不愛的人相守一世。
出了暖香閣,就到了香間坊的正院,天井裡一片的寧靜,姑娘們尚在夢鄉里酣睡,那古老的榕樹落了一地的葉子,淡淡的微風吹了葉子輕輕的在地上滾落着,此時的香間坊比起多年前似乎冷清了許多。
守門的小廝低了頭即是行禮又是打着招呼,香間坊是娘的,也就是她的,她是小姐,更是主人。
進了街口的鳳香店,正賣着早點的吳大娘就迎了來,伊璃她是認得的,也知道是姑娘家,卻從不對外人說起,老顧客了,伊璃買東西總是多給一份的錢,說是賞的,賞他們老兩口的好人緣。
夫妻兩個的店,無兒無女的,伊璃的柔和總讓人如沐春風,清淡了一份富家小姐的壓迫感,雖然她的出身不是光彩,但那一份由內而外的貴氣卻是誰也奪不去的。
雪落總是隨着她一路來一路去的,調皮的性子笑嘻嘻的模樣也更討喜。
伊璃常說哪一天這丫頭不願隨着她了,就把她賣了給老兩口兒,她無父無母的,也算是各自都享了天倫了。
雪落總是呵呵笑着,不吭聲,這樣的賣法,她一百個願意吧,就是捨不得離了伊璃。
買了兩個剛出籠的饅頭,濃濃甜甜的豆漿,香香的吃完了,人暖暖的舒服。
打了招呼出了鳳香店,伊璃拿着雪落買給她的小糖人,一路走一路品嘗着它的甜。
男人的裝,女人的心性,知道了她是女人又如何,她依舊只做她的凌伊璃。
雪落遠遠的落在後面,東瞅瞅西看看,今天的鳳城好熱鬧呢,賣雜貨的,賣水果的,寫信的,算卦的,好不風光。
大街上熙熙攘攘,人聲鼎沸的,一路走在人群中,仿佛自已就是一粒細沙,淹沒在紅塵之中,一份孤寂將她的影子落寞的斜揚在街路上。
「站住。抓住他。」猛聽得這聲音,她唬了一跳。
怎麼了?
正要回頭,一個人影從她身邊飛快的跑過。
伊璃想也不想的扯住他的衣角。
一扯。
一拽。
一個小男孩泥鰍一樣的將衣衫脫落在地,依舊如風一般的飛跑而去。
「小偷。」這聲音真真切切的鑽進她的耳朵。
伊璃反射性的彎了長腿,一伸一勾再一彎,那一氣呵成的曼妙的身姿果真讓男孩仰倒了。
那是健舞中的一記腿功,卻不曾想急切間竟被她使了出來。
舞,除了美,原來還可防身。
一個青衣小童從她的身後如飛般的走到男孩身邊,一腳踩在了他的胸膛上。
「東西拿來。」丟了東西,大抵都是氣憤的吧,他的口氣實在是說不上好。
「我沒拿。」小男孩倔強的不承認。
伊璃望着那衣衫襤褸的小男孩,突然有些不舍,窮人家的孩子啊,也許有什麼難言之隱吧。
「再不還我,就打斷你的腿。」小童踩在男孩身上的腳突然加重了力氣,惹得男孩咬緊了牙關,血絲從嘴角滑落,男孩卻無一聲的哼叫。
夠硬。
「小姐,快走吧。」是雪落追了來催促她趕緊趕路。
伊璃迴轉身正欲與雪落說着話,卻一頭撞在一團香氣環繞的胸膛上,那香氣不似香間坊的脂粉香,而是香薰久了人身上自然而然散發的一種香氣。
沉香,那是印度的一種香,清心、養性。
這香,不是尋常人家可得的東西,伊璃也曾用過一時,那是香間坊的花魁舞娘秦羽裳贈她的,一點點而已,用了沒多久就沒了。
這人,似乎有些不等閒之。
伊璃恍然抬首,不期然的對上了一雙湛藍眼瞳,望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許探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