攥緊的拳慢慢的鬆開,手心的汗吹的風乾,終於進來了,當所有的緊張悄悄退去,伊璃總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覺。
這睿祥棋館的棋賽上,也許她是第一個進來的女人吧。
進得門來,四處瞧着,這棋館竟是真的特別。
棋館的布局不同於普通的四合院,門口有一間小屋,似乎是用來登記的。然後是一排排的棋屋,一間間,每一間都是獨立的,宮白的紗掩了上弦的明月窗,紫檀木的門悄敞着,似乎在迎接着你的到來。
屋檐半卷而回曲,檐角尖尖而翹,暗紅的瓦染了青苔,只讓這棋室增了一份自然的唯美。
每一棟的棋屋間是一排整齊劃一的梧桐樹,花開了滿樹,也依舊落了滿地的粉。
想這睿祥的老闆一定是極愛梧桐之人。
喜歡一種花,就一定有它的意義之所在。
或是因為梧桐的高潔美好,或是為了它枝繁葉茂間忠貞於愛情的那份堅韌吧。
高雅而清幽之所,此處對弈,實為天上人間的感覺。
伊璃極愛。
棋屋共十二排,一至三排為梅的一組,四至六排為竹的一組,七至九排為蘭的一組,最後三排為菊的一組。
破了殘局之人,進了棋館,四個人,按照先後順序,先進的為梅組,然後依次為竹、蘭和菊。
之後,再四個人也按此順序分組。
伊璃與子淳是一同進來的,伊璃為蘭,子淳為竹。
勝則留,敗則出。
截止到下午酉時,棋館就只許出不許進了,屆時解殘局的棚子也要撤了。
「一塵,晚上見。」子淳相信兩人皆可以撐到晚上,到時候,梅竹蘭菊四組對抗,他與她也許會有一次顛峰的對決。
「好。」伊璃也自信滿滿,少年的得意已使她早忘了對娘的承諾,與娘一起的晚飯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。
沒有銷煙,沒有戰火,但棋屋中的廝殺之猛烈絕不少過戰馬嘶鳴的沙場。
將對帥,象相守城,士仕輔之,兵對卒,軍馬炮,三個時辰的較量,直殺的天昏地暗,日無光,轉眼夜已悄臨。
伊璃依舊坐守她的疆域城池,或執紅或執黑,巾幗不讓鬚眉,出出進進的棋者已數不清,快棋,容不得你想太多,但每一步必須心思縝密,穩與准,方能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。
她無暇想其它,甚至也不知道子淳的戰果如何,或守陣或出局,一切皆未知。一路而來的兩個人,總希望可以一起笑到最後。
雪落一直貼身侍候着她,偶爾會心一笑,她會感謝子淳,是他帶着她進了棋館。
終於,門外已再沒了挑戰對弈之人。
起身,腿酸酸的麻。
天下已定。
梅派為一中年的男子吳宇雄。
菊派是一老翁,白髮飄然,豪氣萬千。
竹派果真為子淳,衣袂斜揚的他立在梧桐樹下,遠遠的凝望着她的方向。
走近前,子淳握了握伊璃的手,眨眼鬆開,沒有言語,只有一份鼓勵一份激賞。
梅與竹,蘭與菊。
吳宇雄對陣子淳,伊璃則對陣老翁。
炮至象位,起馬,出車,拱卒,執黑子,伊璃沉穩出擊,老翁輕巧應對,改守為攻,招招緊迫,似乎險象環生,卻被伊璃輕輕化解,一對一的對弈,必須全身心的投入。
另一方棋盤上,子淳已獲勝,兩人轉而觀戰伊璃與老翁的廝殺。
棋館外,依稀聽得數不清的掌聲和尖叫。
白篷布上,伊璃的黑子一招一招的落在棋盤上。
天井內,星空下月光灑下幽幽的銀光,老翁的車傾巢而出,伊璃遠戰,飛炮而將,車擋,炮退象眼,老翁走帥解炮陣,你來我往,眼見棋盤上勝負已分。
突見老翁出奇招,馬吃兵,將吃馬,老翁炮將,右中為象已無退路,伊璃已敗。
棋高一籌,伊璃佩服的有禮一揖。
子淳輕拍伊璃的肩,「勝敗乃兵家常事,探花的一戰必須要攻中帶守,太強勢的進攻反而疏漏了防守,這樣得不償失。」
伊璃點頭。
子淳已一語道中她輸棋的緣由。
探花之爭,即伊璃與吳宇雄的一場棋盤上的比拼。
招招驚險,環環緊迫。
終於,伊璃勝了。
探花,一千金,這是她人生中賺得的第一桶金。
鬆了一口氣時,突然,她想起早上就答應娘要一起吃晚飯來着,娘一定等急了吧。
此時,真的很晚了。
「子淳,我要走了。」匆匆道別,不能再讓娘擔心了。她甚至來不及去拿那一千金的獎金。
「等等,還有最後一場呢,你不想知道結果嗎?」他希望她可以陪他笑到最後。
「不行,我真的要走了。」站在一旁的雪落也有些急了,她們從來沒有這麼晚回家過。
「一塵,我去哪裡找你?」子淳看到她的堅決,忽然想到他甚至連她的家住在哪裡都不知道。
「一日之後,梅山再見。」
伊璃說着,已與雪落一起消失在棋館的門廊間。
來不及追,子淳還有一場棋賽。
萍水相逢,偶然的一遇,一日後的相約,必是那青山綠水間的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