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璃蜇回而行,穿過竹林,經過那山洞,漆黑間石壁上的水珠滴在白衣上,濕開了一朵花,貼在肌膚上,冰冷一片,腳下踉蹌,舉步唯艱。
少了子淳的相扶,伊璃深一腳淺一腳的行在山洞中,遙遙的有一圈亮光伴着水霧,那是瀑布內的出口,卻總是走不到盡頭。
突然腳下一滑,跌坐在暗濕的泥地上,竟是不小心的踩到了裙擺,崴了腳踝,淚珍珠一樣的滑落,這樣的鬼地方,真是不見天日。
頹然坐在潮濕的泥濘中,滿身泥水,狼狽不堪,若是雪落在身邊多好,總是個伴啊,想起雪落,她一定在山下到處再找她了吧。
隱隱聽得入口處有腳步聲沉沉而來,不疾不緩,是子淳嗎?難道他終於追了來?
砰砰的響聲如腰鼓的悶響愈來愈近,「雪兒,我送你下山。」
雪兒?她是誰?
這人是在叫她嗎?
一樣的沉香氣息,與她的透過空氣柔柔的混合在一起,冰涼的手指握住了她的,她確定他不是子淳,子淳的手總是溫暖的熱着。
「你是誰?」她倏忽抽回手臂,他身上的寒意令她的牙齒打顫。
「雪兒認得我,看來你真的不是雪兒。」他的聲音有些嘶啞,再憑添了陌生的距離。
「雪兒又是誰?」一連串的疑問擾得伊璃的心,亂如細麻。
「是你不配知道的美麗天使。」
她啞然,這陌生人的話,一如利刃,狠狠地刺得她體無完膚。
雪兒,似乎與那畫也與她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。
「走吧。」他拉着她的衣袖,似乎已不屑再握着她的手,一前一後,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。
洞口的那抹光越來越亮,從沒有一刻,伊璃這樣的嚮往光明。
水簾內,她安然佇立,「謝謝」,聲音裡帶着莫名的疏離。
無論這人用怎樣的話語傷害了他,終是他帶她離了那長長的甬道,謝才禮貌。
回首時,只有他的背影重入那暗黑的泥濘之路,黑衣如墨,墨成謎,步履優雅,神秘隨風。
「不要妄想再來這裡,如果不是他,你進不來的。」他背對着她宣告着一個秘密。
的確,伊璃是鳳城人,卻從不知這山深處竟有如斯美景。
沿着崎嶇迴路返回至山頂,樹叢間沙沙作響,還有蛇嗎?她好怕。
嫩綠的灌木叢中一黑衣人起落而至,一件斗篷拖在手掌之中,恭身而置在她的面前,低首無語。
頭頂上,一隻純白的鴿子輕輕盤旋,是信鴿吧,它的飛翔總比人要快上許多。
伊璃俯首瞧着渾身濕透的自己,玲瓏的曲線畢露,這山野之中,換衣已不可能,這一斗篷倒是解了燃眉之急。
伊璃輕輕接過,「多謝」。
那黑衣人卻不吭聲,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顆古樹,隨眼望去,樹幹上龍飛鳳舞幾個大字:進山者死。
怪不得這鳳城的百姓都無人知曉那瀑布深處的秘密所在。
原來這裡竟是有人把守。
冷透的玉膚在斗篷下升起無邊寒意,暮春的最後一抹料峭春寒引着她快步飛跑。
運動,可以暖身。
山腳下,人潮已散去,絡唐廟的佛香依舊濃烈,壓抑着心底的冷意,伊璃來到大雄寶殿前。
雙膝向佛而屈跪,虔誠默念『南無阿彌陀佛』,不許願也不求籤,只要一份禪心一份安寧心緒,不讓那心再亂如濤。
一支香畢,起身,天色已暗,回去吧,不然娘又要擔心了。
出了絡唐廟,門前的梧桐樹下,雪落正翹首等待。
「小姐,怎麼才出來,我等了你好久了。」
「你怎知我在這裡。」早跑散了的,雪落不是尋她而是在此等候她的出現,有些奇怪。
「是彥青告訴我的,他說你呆會兒就會到了。」
彥青,子淳的那個貼身小童。
今天卻未隨她與子淳一起入山。
「走吧。」
「小姐,你怎麼又換回了女裝?」
「沒什麼,不小心跌落入小溪里,濕了罩衫,就向山中的農家借了這一套衣裙。」
「哦。那快走吧,趁着天黑,沒人認得出我們。」
她的行蹤她的身份再也不是秘密了,子淳這一干人等早知了她是誰,又何必再隱瞞。
雪兒,心裡默念着她的名字,那畫中的女子是雪兒抑或是伊璃呢。
為什麼那黑衣的男子竟將她認作是雪兒。
心亂亂的,子淳,她忽然懷念他的呵護,卻又惱他的任她離去。
『別怕』,殺了蛇後,他眸中的憐惜一直在腦海中縈繞,揮不去,也散不開。
那憐惜,是為了雪兒,還是為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