獵獸後的第二天,葛玉等人在平都休憩,下榻的客棧傳來發現忌獸屍體的消息,林方大喜,葛玉微閉着眼,冷哼一聲,露出了釋懷的笑意。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認為聶星河還活着的時候,卻到處都找不到他的蹤跡,忌獸的死狀十分慘烈,身體像是被無數的利刃刺穿,血肉模糊。 在岸邊觀望屍首的孔舒捷眉頭一皺,連孔三空的碎脈掌都不能傷之分毫的忌獸,竟然死在聶星河手下,而且那比精鋼寒鐵還要厚實的身軀竟千瘡百孔,孔舒捷怎麼也沒想到,摘仙閣里居然還藏有如此厲害的人,不過好在四處都找不到他,恐怕和忌獸同歸於盡,長眠於地底了,想到這裡,孔舒捷放聲大笑。

黃昏已至,天邊那呈紅色的雲海似是火焰般絢麗,月亮露出了淡白色的輪廓,不久,日落西山,四周都變得昏暗,密林深處傳來猛獸的吼叫和樹木倒塌的聲音。

「大師兄,我們回去吧,這洞裡里外外都被封死了,二師兄他已經……」林方沒再說下去,低下了頭,目中滿是悲愴。

葛玉終是嘆了口氣,放棄繼續搜索,連夜回到摘仙閣。

「弟子無用,此次獵獸,護法和聶星河都死了,請掌門責罰!」

坐在葛玉對面的白心掌門,捋了捋那長及腰際的花白鬍子,「這也不能怪你,平都出了如此兇猛的忌獸,這在近來的幾十年裡還是頭一回,你也累了,先回去休息吧,晚些,我會處理他們的後事。」

「還有一件事。」葛玉的口吻忽然帶着一絲怒意,「聶星河本想為我們拖延時間,卻被師弟暗算!摘仙閣豈容得下如此貪生怕死的小人?」

葛玉正要回房,途徑後院,聶星河拿着酒罐子躡手躡腳溜進來的模樣如今仍歷歷在目,葛玉之所以處處針對聶星河,不過是因為他羨慕聶星河,羨慕他聶星河自由自在放蕩不羈。

葛玉生於平都南城的一個貴族家中,貴族家規縝密,小時候葛玉母親因觸犯家規而被剪光頭髮送去出家,在半路上投河而死,葛玉永遠都忘不了那時的情景,原本和藹可親的父親突然間變得像是一頭暴躁的野獸,那一晚發生的事情,如同一顆毒瘤種在了葛玉的內心深處,從此,他墨守成規。直到聶星河的出現,在他眼中成了一個刺目的存在,時至今日他葛玉才肯承認。「我不過是羨慕他罷了。」

如同鬼使神差一般,葛玉沒有回房,而是走向後門,葛玉輕輕推開那檀木製的大門,木門發出嘶啞的聲響,葛玉只要再邁出一步,便是犯了宵禁。葛玉抬起右腳,伸出門檻,又微微縮了回來,最終還是邁了出去。

聶星河常去取酒的酒泉,葛玉也知道在哪裡,靜謐的夜,春風吹來還帶着絲絲的涼意,葉子相互摩挲發出「沙沙」聲,不知從哪裡傳來貓頭鷹的低鳴。葛玉一步一步地走下石階,酒泉旁,還留着聶星河取酒用的木勺,葛玉舀起一口酒,喝了下去,這是葛玉第一次喝這種東西,只感覺喉嚨像是着了火,一陣刺痛,痛楚過後,竟覺得有些開懷,葛玉又喝了一口,一層紅暈泛上他清白的臉頰,眼前的事物變得模糊起來,葛玉笑了,像個孩童般放肆地笑了。

「這條命,是你救回來的,既然如此,我就按照你的方式,好好地活一次!什麼條例禁忌,都是些狗屁東西!」葛玉不勝酒力,倒在酒泉旁,睡了過去。

葛玉醒來時,已經中午,酒泉兩旁各有一顆千年古樹,形成天然的屏障,遮擋毒辣的陽光,所以酒泉里的酒,一年四季都是清涼甘甜的,葛玉站起身來,腦袋還有點沉重,他晃晃悠悠地朝着摘仙閣走去。

「葛玉,你真的要離開摘仙閣?」白心面無表情,語氣平淡地問道,他手邊的小香爐中冒出一絲絲白煙。

葛玉點了點頭,說道:「掌門,我去意已決,這當中的原因,您就不必過問,若是我家人來尋我,就說是我偷偷離開。」

「既然這樣,那我就為你送行。」白心拿出一把劍還有一個陶瓷罐子,白心將劍遞給葛玉,打開了罐子,從罐子裡飄來酒香,白心將酒倒入青瓷杯中,說:「每個離開摘仙閣的人,我都會將他最初收到的劍送他,你的劍碎了,這把就送你了。」

葛玉啞然,看着那兩杯清酒,竟有些不知所措。許久才頓頓挫挫地問道:「掌門,這是……酒?」

白心點了點頭,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。

「可,可這不是犯了摘仙閣的禁忌?」

「哈哈哈。」白心一口將杯中的清酒喝完,又倒滿,示意葛玉坐下,說:「這摘仙閣的規矩本就是我定的,來此處修煉的都是些年輕人,那些條例禁忌只是為了讓你們正心,心術端正,哪裡還需要什麼禁忌,離開摘仙閣以後,你便不再是我摘仙閣弟子,那些禁忌條例也不會再束縛你。就好比養育孩子的父母,小時候管得多,等到長大了,天高任他飛,那些只會一味循規蹈矩的人,是成不了大事者,規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,出門在外,還是要學會變通。」

葛玉作揖,深鞠一躬,將清酒一口飲盡,正是酒泉中的酒。

罐中的酒已經見底,白心這個老人突然兀自地傷感起來,「星河那小子,雖然從小喝酒,不聽勸教,但為人善良,我以前也偷摸着下山取酒,老了腿腳不便,又怕被人發現,星河知道了就去給我取……」

葛玉忽然明白過來,有時候聶星河拿回來兩罐子酒,原來有一罐是給白心掌門。

深夜,一道矯健的身影下山了,葛玉回首山頂上那露出一點輪廓的摘仙閣,取下掛在腰間的酒葫蘆,喝了一口,說道:「酒這東西,還真不錯,如果我能早些醒悟,說不定還能和你喝上幾杯。聶星河,一路走好。」葛玉將剩下的酒,灑在地上。

「阿……阿嚏!……阿嚏!」聶星河一連打了兩個噴嚏,低喃道:「哪個混蛋咒我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