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這篤定的語氣把我驚到了。

我轉過頭看他,他還是坐在那裡,目光空洞,嘴角微微上揚。

身上穿的是黑色長袖的襯衣,同色窄腿的長褲和鞋子,從頭到尾的黑色系。可偏偏他皮膚很白,尤其是臉,簡直可以用白如宣紙來形容。強烈的黑白對比之下,突然覺得他周身都散發着陰森之氣。

本來我還覺得他微笑很溫暖的,可這會看了,卻有點詭異。

「你怎麼……」

我剛想問他為什麼這麼說,卻被他打斷了話,「我會點占卜術,昨天知道你的基本信息後,替你卜了一卦。」

「卜卦?你是個算命的?」我頓時臉色一變。

「不錯,我在這裡替人占卜算命很多年了,自認為算的還是準的。」他朝我微微揚起下巴,有點自傲的感覺,「如果你願意生的話,我會給你二十萬作為酬勞。」

我卻咬了咬唇,心裡很不是滋味兒。

我最討厭這種江湖騙子了!

如果我六歲那年,我奶沒碰見一個算命瞎子,她就不會死!

「不好意思,我是個信奉科學的大學生,不信這些。你這點小手段,騙不了我。我想對你說,眼瞎沒什麼,別心瞎的到處騙人,特別是有些大爺大媽們,他們本身就沒什麼經濟來源。」

「還有,我不會替你這樣的江湖騙子生孩子的,所以別說是二十萬,就是一百萬,我也不同意!」

他肯定是事先調查過,反正我是不相信他僅靠卜卦就能算出我爸受傷的事情。

聽到我的話,他竟然沒有生氣,也不反駁,只揮手送客,淡淡的道:「三個小時後,你回來的時候別坐帶9這個數字的車……如果非要坐,切記離窗戶遠一點!」

他又語出驚人了,竟然說我三個小時後還會來找他?

真是自以為是的騙子!

「呵。故弄玄虛!」我看到這瞎子自負的樣子,冷冷的譏笑一聲,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。

我坐車去了煙山醫院。

這家醫院骨科技術比較出色,所以,我媽就陪我爸來這看病的。

骨科病房在十八樓東側,我爸的病房在靠海邊最近的那一間裡,我剛打開門準備進去,就聽到裡面傳來我媽祈求大夫的聲音,「大夫,俺這就回去借錢,一定保證把手術費給湊上,求您不要趕俺家老頭出去啊?」

媽媽的祈求聲中,還有爸爸虛弱勸我媽別求大夫,扶他出院什麼的聲音。

我爸是個典型的山東漢子,極其要強的,要不是實在痛的沒力氣,他也不會讓自己說話聲音這么小。

我聽到這,心跟刀絞似得,實在是沒有勇氣推門進去了。

裡面的大夫也沒有那麼不近人情,相反勸我爸不要亂動,還說再寬限一天,讓他先住在這,並讓我媽趕緊回家湊錢,不然再拖下去,我爸的腿就要截肢了。

一聽到截肢兩個字,我媽嚇得嗷嗷大哭,那聲音撕心裂肺的,把門外的我弄的也淚如泉湧。

我怕哭出聲,捂住嘴巴跑到了病房後面的陽台處,淚水不停的往外流淌。

我媽說是去湊錢,她到哪去湊啊!親戚們知道我家窮,早就不來往了。這些年,我們一家三口,過的很艱難。

村子裡的人家都住磚瓦房了,我家還住在老輩子那種山石屋子裡,家裡唯一值錢的物件,就是我爸用來上山拉蘋果的三輪車。就算我媽回去把三輪車賣了,也就一千來塊錢,怎麼也抵不了高額的醫藥費。

怎麼辦?

想了一圈,我又想到了那個算命的瞎子,腦海里迴蕩着他那句,「只要你肯幫我生下孩子,我會給你二十萬作為酬勞……」

二十萬對他來說或許不多,但對於我家來說,是一大筆錢。不但可以保住爸爸的腿,還能讓我繼續學業……

我擦掉了眼淚,進了病房,朝哭倒在我爸病床前的媽媽說:「媽,你別哭了,俺有辦法給俺爸湊到手術費。」

突然聽到我的聲音,而且還是這樣一句話,爸媽都朝我不可思議的看過來。

而我的目光移到我爸身上,他估計痛得很多天沒睡好了,面容很憔悴。一隻腳伸出醫院的薄被子,露出腫的皮都撐發亮的腿。

我吸了吸鼻子,壓下心酸,「爸,媽,我們學校前段時間搞了個創意大賽,我雖然沒得獎,但設計的東西被一家公司看好了,給我二十萬買走版權什麼的,待會我就去簽合同拿錢。」

我爸媽剛開始不信,我又說了個英文名字,騙他們說是那家公司的名字,他們聽不懂,但是最終還是信了我的話。

騙過父母之後,看他們安穩下來,我就趕忙說去那家公司簽合同,就離開了。

出了醫院,我站在車站邊,糾結了好半天,才鼓足勇氣又給魯瞎子打去電話,但是這次沒打通,提示對方已關機,並且更為詭異的是,我掃了一下屏幕上的時間,居然是中午十一點整。

也就是說,正好是魯敬那個瞎子說的三個小時後!

他怎麼會算得這樣准?

我下意識的捏住手機,這時,車站裡進了一輛公交車。

「十九路公交車進站,請行人及行車人注意避讓,謝謝合作。」

大紅衣服,帶數字九的公交,三個小時……

他竟然真的全都算到了!

這一刻,我的心劇烈的跳了起來,從來沒有一件事能像現在這樣讓我感到緊張和猶豫不定的。

我究竟是坐,還是不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