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姨喜好奇特。
相比於對誰都和顏悅色的小玲,她更稀罕倔頭蘿蔔顧漣漪。
顧漣漪早知道趙姨在這個宅子裡是個特別的存在。
果然,她出聲打斷:「崢少爺,小漣漪,我去把菜端來。」
「嗯。」
趙姨只布置了他倆的碗筷和食物。
被忽略得徹底的岳勁起身告辭,給顧漣漪一個融合了探究和防備的眼神。
顧漣漪惡趣味的挑釁勾唇,岳勁臉色頓時發沉。
見他黑着臉出門,她沒忍住,噗嗤一樂。
「很開心?」
「覺得趙姨挺酷,薑還是老的辣,一碗一筷就把個大活人氣跑了。」
連崢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,看得她發毛。
莫不是她挑釁岳勁,老闆不樂意?
「你不記得趙姨了?」
「嗯?」她眼睛一瞪。
這話說的,搞得人怪忐忑的,趙姨不就是趙姨嗎,難道還有啥隱藏屬性?
連崢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。
「趙姨10年前也住在椿萊街,你還總吃人家做的奶黃包。」
椿萊街。
奶黃包?!
好像有點印象!
5歲走失之後被養母焦玉蓉撿回家,因為焦媽媽聾啞且收入低,不滿足領養條件,她在椿萊街當了五年的黑戶兒童,直到養母被肇事逃逸的車輛撞死……
香噴噴的奶黃包存在於七八歲的記憶,那時候確實經常吃到,經他這麼一提醒,奶黃流到嘴裡的熱燙口感湧入腦海。
「可是,給我包子的明明是個挺好看的小哥哥,好像叫,叫,叫啥來着?小天哥哥,對!就是小天哥哥!」
「小天哥哥?我以為你一直喊他『管不着』。」
她兀自沉浸在回憶中,沒能第一時間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涼氣。
「嗨,他好像是我七歲時候搬到椿萊街的,長得好看,剛開始我們那群小孩兒都叫他小天哥哥,後來叫他『管不着』,是因為他後來原形畢露總聊扯我,給我氣的。
我記得他叫管小天,總把我辮子拽爛,還總不讓我幹這不讓干那,我就老懟他,說他『管天管地也管不着我顧漣漪』,當時還一度覺得自己特霸氣,特機智還特有文采,等到後來就直接叫他『管不着』了,小孩兒之間的惡趣味嘛,你懂的。」
半晌,連崢才用很低的聲音說:「我還以為,你的『小哥哥』只有我一個。」
氣氛不尋常,顧漣漪側首看他。
她仿佛看到了一雙狼耳朵,正在一點點耷拉下來。
讓人好像摸摸他的頭……
忽然,「小崢哥哥。」
輕飄飄軟糯糯的四個字,卻像是四記重拳直擊連崢的心臟。
他險些拿不住勺子。
「嗯。」
他裝作若無其事,低頭喝湯,唯有耳根的微紅,泄露了內心的兵荒馬亂。
人艱不拆,顧漣漪只當他是輕度傲嬌。
「所以你是說,我那年吃的奶黃包,其實就是趙姨做的?」
「嗯,管小天是趙姨的兒子。」
顧漣漪瞪大亮晶晶的眼睛,問道:「那管小天呢?我記得後來他們全家都搬去港城了,現在趙姨在這兒,那他呢,也在金城嗎?也不知道他現在什麼樣兒了。」
「小天失蹤了。」
連崢的樣子不像開玩笑。
她足愣了5秒,然後嗖的轉頭,下意識看向廚房方向。
她剛才說話可沒背人,擔心趙姨聽到會扎心。
不見趙姨其人,可得知這樣的消息,顧漣漪心裡悶悶的疼,沒有了胃口。
上輩子尋子,除卻各種網站,她還加入了很多民間互助群。
也是自那之後才知道,原來這世上有那麼多跟她一樣的父親母親們,他們懷抱着對孩子的牽掛和執念,日復一日年復一年,風雨兼程,從未放棄過追尋。
群里的很多人,他們還會刻意去記住其他群友發布的尋子信息,自願成為彼此的第二雙眼,第二顆心。
她也是。
說來奇怪,她自己的記憶還七零八落,但那些孩子的資料卻像是烙在腦袋裡的鋼印,清晰的很。
每年失蹤兒童不少於20萬人,找回的大概只占0.1%。
而她的連奚,就在那99.9%里。
前世她兜兜轉轉尋覓四年,死前葛莊生告訴她,其實小奚在被拐走的第二天就死了。
小奚,她和連崢的小奚。會甜甜的喊她『麻麻』,會抱着她的脖子說最愛她的小奚,早就死了……
這一刻,縈繞在她周身的悲傷如此真切,黑色的霾,浸染了那雙瀲灩靈動的眸子。
她整個人空洞而陰鬱,似是被一隻看不清形態的凶獸,一口一口的吞噬掉靈魂。
明明剛才還在開心的撕着蟹柳,而此刻的她,仿佛沒有一絲人氣兒。
連崢瞳孔緊縮,感受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,心臟像是被一股掙脫不開的力道狠狠的攥緊。
他沒有功夫細細解讀這異樣,動作先於意識,待回過神來,他已經探着身子,直接把顧漣漪從椅子上提過來。
然後,按進懷裡。
「漣漪。」
他一時半會兒是得不到什麼回應了。
此時的顧漣漪可是忙的不得了呢!哪有功夫搭理他?